所以在皇帝看来,黑夫所言,不过是老调重弹,并无新意,好在黑夫接下来话,让皇帝重又耐下心来,没有赶他出去。
“中原及燕、齐故地,臣未曾涉足,不敢妄言,只谈在楚地,在江南豫章所见所闻。”
“衡山、淮北、淮南等地,就臣所见,虽然民间乡豪、士人甚多,工商繁茂甚于关中。但县乡里闾之制,与秦无太大区别。加上这几地户口繁多,若是分封诸侯,不仅平白少许多赋税,百年之后,或如廷尉所言,将成尾大不掉之势。故臣以为,但凡能编户齐民地方,宜郡县而不宜分封!”
这说法倒是与王绾有区别,秦始皇有点兴趣:“说下去。”
黑夫道:“然豫章、苍梧则不同,尤其是豫章最南端上赣……”
“国两制?”
秦始皇抚须道:“这词倒是新颖。”
黑夫总结确不错,百余年来,秦直是实行郡县、封君双轨制度。
没错,商鞅是倡导中央集权制,但他本人却又是封君制受益者。商鞅之后,秦惠王、昭王又陆续封樗里疾为严君,魏冉为穰侯,都是拥有实际封地大君侯。这些君侯封地与郡县交错,称之为“国两制”未尝不可。
不过,秦始皇对这种“国两制”,却有些嫌恶,因为在他继位之初,秦国俨然有封建压过郡县趋势:
他告罪声,从谒者手里要来笔墨简牍,在上面画起地图来。
“陛下请看,从咸阳到南郡或九江郡,陆路需走两月;从江陵或寿春到南昌,水路至少要半月;再从南昌逆流至上赣,期间林木沼泽甚多,道路险阻,又要月……如此来,则每年上计难以传达,当地出事,也只能自行处置,难以知会朝廷。”
“除路途遥远,朝廷法令不能及时传达外,上赣等地也以越人为主,既无编户齐民为依仗,也收不上赋税。纵然设置名义上郡县,实则无民可料,无土可治。”
“在军中时,曾听九江郡司空章邯说起,过去韩伯得到周王诏命,分封北地故事。说他奄受北国,因以其伯,不仅为周王抵御貊人,还带着民众实墉实壑,实亩实藉,将原本蛮荒边地,变成城邑良田,这或许便是分封好处罢……”
“故黑夫以为,上赣、苍梧等地,与其空置郡县,不如分封诸公子镇之。但不必封王,封为边侯即可,使之带民众迁徙,因俗而治,慢慢推广教化。还可向边侯领地派遣监、尉、丞辅佐,由九江郡、长沙郡制之,如此,纵然百年后边侯
文信侯吕不韦,食邑河南洛阳十万户,又以河间十城为封土,权势熏天。甚至连嫪毐,也混上长信侯,有山阳城为食邑,并有河西、太原为封田……
当是时,秦国四境之内,从朝堂大臣到地方小吏,皆曰:“与嫪氏乎?与吕氏乎?”而不知有秦王!
宫闱遭秽乱,国法被破坏,若非蕲年宫之变自己举剿灭嫪毐叛乱,放逐吕不韦,秦国社稷恐怕都要被颠覆,哪还有统海内机会?
此外,黑夫所说话,听上去,和丞相王绾主张并无太大不同。
王绾等人,也不敢主张像周朝那样,全面分封,而将分封地点定在刚刚征服燕、齐、楚三地。因为三地不仅距离秦国辽远,且文化大异,至于秦本土和三晋,依然是保持郡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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