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个瞎子,还能像从前样奏曲?夏无且十分怀疑。
“夏太医不知道,古时诸侯宫廷乐官,多是盲人担当?”
高渐离却边摸索着他筑,将竹板牢牢捏在手里,道:“古之神瞽(gǔ),考中声而量之以制,制定乐律,其实就是群瞎子。”
奏韶乐,使孔丘三月不知肉味师襄子是盲人。晋平公时太宰师旷亦是盲人,他年幼向卫国宫廷乐师高扬学琴,久而无功,后来认为,自己之所以不能专于音律就是因为有眼睛看到东西太多,遂用艾草熏瞎双眼,发愤苦练,琴艺终于逐渐超过老师,能弹奏世间最美妙乐曲。
“如今也瞎,看来这是上天注定,要让专注于音乐啊。”
“这是自然。”
夏无且笑道:“你瞎,眼中便只剩下黑!”
布带解下,伴着淡淡药味,高渐离黑白分明双眼,没有丝毫身材,片死寂,空洞地瞪着覆住他黑暗。
他是被秦始皇令夏无且以“矐(huò)刑”熏瞎:将新鲜热马尿放到个密封桶里,然后生火烤,将高渐离头硬生生按进去,直到马尿蒸干为止。
这样来,人也晕,醒来之后,虽然眼睛看似如常,却变得僵硬,光芒凋谢,成死物。
“夏太医,你知道,燕人为何尚白?”
夏无且为高渐离敷药时,他忽然没来由地说这句话。
夏太医沉吟片刻,说道:“听说燕人所居之地,乃殷商故墟,承商之遗风,文字如商,习俗也如殷商样,以白为上。”
“不,不。”
高渐离却摇摇头,笑道:“燕人朴厚而没什文化,不会去讲究千百年前传承。燕人之所以喜欢白色,只是因为燕国入冬之后,每年都会下好大雪,雪盖住切颜色、声响、悸动,无穷无尽,融入苍穹,好似混沌之初,天地之始,宏大而宁静。”
高渐离并没有因为自己被熏瞎而义愤填膺,甚至在面对当年药篓砸中荆轲夏无且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
他志气和仇怨,似乎已随着那双明亮招子起熄灭……
“这两年间东奔西逃,为人做庸保,食狗彘之食,过是苦日子,如今承蒙陛下恩赦,让嘉服美食,有什好抱怨?”
“这倒是。”
夏无且颔
这样依然不放心,夏无且还几次试过高渐离,直到确认他已全盲,才向秦始皇复命。
皇帝只是淡淡地说句知道,让高渐离在乐府里当乐师。
作为被缉拿逃犯,高渐离本来是要判腰斩,但被带到咸阳宫,远远听高渐离击筑弹琴曲后,皇帝却又舍不得这绝妙音乐,便出面特赦,留他条性命。
皇帝喜欢他乐曲,却又嫌其眼睛太明亮,里面有太多情绪,看着它,总让皇帝想起些不快往事来,遂令夏无且矐之。
这是狸猫对老鼠不杀之恩,听着它在爪边吱吱直叫。
“活在那无尽头白里,吾等自然也喜欢上白色。”
边说着,高渐离也想起,多年前,易水边,所有人素衣缁冠,为荆轲送别情景。
“是这原因?”夏无且漠不关心,继续解蒙住高渐离眼睛麻布带。
“大概就是这样,只是……”
高渐离叹口气:”入咸阳月余时间,已不知道何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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