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世界有色泽,他看着清风吹散薄雾,朝阳曙光照亮云层,天空变为鱼肚白红晕,黑暗湖泽化作苔藓灰绿。
他拔出皮袋木塞,灌口浊酒,然后开始低头审视自己能动用所有力量。
东原岛西高东低,连天芦苇丛中,有港汊纵横数百条,可以通向大泽各个位置,也容纳来自四面八方客人。今天,渔村和码头停泊渔船数百条,运兵作战长船数十艘。
等曙光照到河滩上时,在船上过夜人尽皆苏醒过来。掀开已经不再干燥稻草毯子,陆续停泊登岸。他们或衣衫褴褛,或穿着鱼皮鹿皮服,手持竹矛、鱼叉,背着短弓。这是被城邦国人称之为“盗”群人,柳下跖子民,他们离开洞穴和茅屋,离开渔村和滩涂,连夜来到东原岛,大野泽心脏所在。
打渔为生土著夷人们燃起枯黄芦苇,清洗鱼肉准备朝食。其余没带粮食只能咽着口水干看,不时发生因抢夺食物而引发骚乱。师帅、旅帅、十二岛主,三十六洞主各自约束着自己手下,他们应召而来,齐聚堂,仰望着从大寨顺着山路走下“将军”。
已经越来越难,入夏后他试图进攻湖北岸西岸无果,只能退回来攻略南岸巨野等地,可那些粮食吃到现在也所剩无几。
“据跑回来人说,青壮男子是被带到廪丘、甄邑种地,妇女老人则投入廪丘外郭‘流民营’中,由工匠教授纺织和做些零工,虽然苦些,但能吃饱!去其他各岛征粮时,好几次都听人说若再挨饿,还不如带着家眷偷偷出湖,去投靠郓城,做赵小司寇就得顺民算。总之,将军您得想些法子,否则冬天到,郓城那边再开粥棚放粮话,东原岛上人忠于将军,或许还不会跑,可其他岛上,起码得少半……”
“够!”
老仓吏吓得身体颤,住嘴。
盗跖拍案而起,他再也不想听下去,虽然赵无恤在军事上已经奈何他不得,但这项徕民之策正渐渐显露威力,仿佛扼在盗跖喉咙上手。如今已经有四五千人投奔过去,其中还有不少青壮男子。
柳下跖没戴胄,身上只穿着陈旧皮甲,身后随从不多,但谁敢怀疑?谁能怀疑?他才是大野泽真正王者!
“见过将军!”
群盗沸腾,牛角号,螺号不时响起,更多人则敲打竹矛和木盾。越来越多人加入进来,敲打声响彻岛屿,最后吧嗒吧嗒敲打整齐划、摄人心扉,犹如上百根大树在互相搏斗,直到盗跖双手往下重重按,让他们安静。
敲打声停,不少人乘着这间隙,叫嚣着今天要喝到“将军”赐下浊酒。
柳下跖络腮
自己每削弱份,敌人就会强大分!这个道理,柳下跖怎会不懂?
“赵氏子手段连续不断,难不成就只能听之任之,没有应对之策?二三子,吹响螺角,派出小舟,召集所有人来东原岛,就说有要事与他们商议!”
……
百级狭窄石阶路从山顶大寨通向渔村,石山背后为秋末里狂风呼啸岛屿丘陵,更远处则广袤无垠大泽。
柳下跖很早便起来,在山顶上停顿良久,等待东方日出。即便在这里,他仍能清晰地听见浪涛不倦隆隆拍打声,仍能清楚地体会到大湖愤怒时蕴含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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