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湖两驳费,延伸至民间近乎百倍,这个放大比例,真是叫人瞠目结舌。虽然天启年大明已病入膏肓,吏治败坏到极点,才有如此夸张比例,但可以想象,在正德、嘉靖、隆庆、万历四代,驳费是如何步步沦落成地方敛财工具,这期间又有多少“王叙”因此破产,然后投身造反事业。
其实觊觎后湖黄册库这点驳银,又岂止地方衙门,就连中央部委都看着眼热。
嘉靖二十四年,对黄册库是特别有意义年。年初,工部尚书甘为霖要在琉璃河上修座大桥,造价估算十万两。以嘉靖那个吝啬性子,这笔钱是断然不肯出。甘为霖没辙,听说黄册库手里还有十几万两结余,跑过去张嘴就要借三万。后湖黄册库有心不给吧,这事皇上已经御批,只好咬着牙把钱给垫上。从头到尾,工部甚至都没提还钱事。
工部走以后,黄册库算账,扣掉各种开销,库房里银子只剩下五万六千百两八钱四厘三毫四丝忽——小数点后都称得这精准,可见黄册库得有多不甘心。
没过两天,兵部又来,说边务紧急,你们黄册库先借点钱来花花吧。黄册库没法回绝,只好又哭着调拨走几万两银子。此时库房所余银子只有万七千八百七十八两二钱八分九厘三毫四丝忽。
已可以堂而皇之地跟黄册库提出要求,四六分账。
王蔚大概是真气坏,他不吝笔墨,洋洋洒洒算笔大账。
比如南昌府丰城县应缴纳驳费四百三十七两九钱五分,但只送到二百六十二两七钱七分,截留百七十五两钱八分;再比如吉安府龙泉县,应缴纳百九十二两九钱,只送来百十五两七钱四分,截留七十七两钱六分;袁州府宜春县,应缴纳百三十四两,只送来八十两四钱,截留五十三两六钱。
限于篇幅,这里只是举三个县为例。其实王蔚把江西十三府七十七县每县——注意,是每个县——驳费截留情况,都写进去。那篇奏疏里面,大半是各种数字罗列,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王蔚自己每次见到这个账目,都“不胜惊骇,拊膺热中,切恨该省当事臣工,有何所见,乃敢故违擅留,不行尽解如此耶?”。
工部、兵部心满意足地走,户部又来,说今年南直隶大旱,得出钱
可这种举报有用吗?
完全没用。
十年之后万历二十年,又有人上疏称:“已派而攘夺于吏胥,已解而隐匿于*猾,郡县挪移以抵别支,司道积留以为公费,任意转取,不可悉陈。”可见局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每个环节都参与到这场大联欢里来。
咱们回想下,黄册库从正德十年到嘉靖二十四年,收将近十七万两银子驳费。这仅是黄册库收到,是经过县州府司层层克扣完数字。那各地府县实际征敛银子,得有多少?基层民众为此被迫缴纳真正罚款,又是多少?
天启年有位南京户科给事中叫欧阳调律,他把这条驳费利益链描述得更加清晰:“*胥不唯不关痛瘠,反以罪名为奇货;罚锾不唯不足以惩怠玩,反足以滋弊丛。尝试揣天下赎锾,归湖内者十,润官橐者十三,而骚扰在民间者已不啻百千万亿,莫可究诘矣!”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