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刘协并非天生帝王,内心渴望能跟人有次放松交流——哪怕是敌人也好——他俯身前倾,把杯子拿起来,双手平握,略微抬,然后饮而尽。
酒味清洌,辣而醇厚,刘协咂砸嘴唇,意犹未尽。他品得出这是陈年佳酿,不是轻易而得。郭嘉见他喜欢,又给舀杯:“这可是多年珍藏,若非陛下,才舍不得拿出来呢。”
“你不喝?”刘协发现郭嘉面前酒杯直没动。
郭嘉满脸遗憾地说道:“医师说臣须戒色戒酒,否则年华不永。色是戒不,只好稍微少喝些酒啦。”说完他微微啜口,算是陪过。
刘协把心横,心想不管你怀有什用意,且喝再说,不再客气,自斟自饮好几杯。这酒劲不小,很快他便有些醺醺然,于是也像郭嘉样,把身子后仰,双腿翘起来。说实话,这可比那规规矩矩坐姿舒服多,刘协感觉到心中阵轻松,两个人之间拘谨很快便消失,如同对年轻好友,在这尚书台里斟饮闲谈。
郭嘉不知道自己正在被遥远仇人诅咒,他正在应付眼前天子。
此时他们两人正跪坐在尚书台里。就在不远东面,座新禁宫正在紧张地搭建中,不时有喊号声和锤击声传来。荀彧这时在城外督促粮草,曹仁也忙着整顿兵马,尚书台里只有他们两个,就连冷寿光都被赶到外面去。
“陛下意欲御驾亲征,曹公感激罔极。只是前线凶险,刀枪无眼,不宜轻动大驾。陛下只需安坐许都,便是对曹公最好臂助。”
这句话说得别有深意,郭嘉抬眼细看,发现天子并没有流露出失望情绪。
曹公意见数天前就回复。按道理,应该是荀彧来转达这个意见,但郭嘉自告奋勇要向天子汇报,为此还特意推迟前往官渡行程,荀彧也只好由着他。郭嘉既然坚持要觐见天子,定是有他特别理由。
刘协发现,如果刨去政治立场,郭嘉是个很好酒友,头脑活络,谈吐有趣,偶尔还有些惊人论点。他自从来到许都,还从未与人如此轻松地交流过,居然和个最危险敌人最谈得来,这事有些荒谬喜感。
谈到酣处,郭嘉忽然放下酒杯,问道:“陛下你可听过白龙鱼服故事?”
“嗯
“那朕就在许都静候曹司空好消息。”刘协回答。曹操谢绝亲征提议,对此刘协并不意外,他从来没指望过曹氏会答应这个请求。
刘协正琢磨着怎把话题引向画像,不料郭嘉猫腰,不知从哪儿变出两个矮脚竹杯和小瓮酒,笑嘻嘻地说道:“陛下,趁着文若不在,咱们赶紧来喝口。”
刘协愣,早听说郭嘉狂放悖礼,可没想到面对天子他也这放得开。觐见天子乃是件严肃事,别说荀彧、董承、满宠他们,即使是孔融那样名士,也是以直臣谏言自居,不会错乱尊卑。像郭嘉这样,以对朋友随便口气与天子对谈,他还是第次见。
“每天这样,陛下您也很累吧?咱们什也不谈,就是喝酒!闲聊!”
郭嘉从怀里取出柄铜勺,在半空晃晃,舀满两个杯子,然后身体略微后仰,把跪坐腿伸直,露出两只缝着补丁毛袜子——若是早个几十年,条“殿前失仪”罪名是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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