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隙里牛眼闪而过,声音道:“你这孩子,见识与悟性都不错,若非屈就书童,也是个可造之材,可惜,可惜。”曹丕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面墙而拜:“老先生金玉之言,受益良多,可比……呃,主人家教书先生强多。”
“哼,昨夜与你所谈,都是老夫这几年来殚精竭虑奥义,岂是寻常腐儒可比!”那声音傲然道,旋即又低沉下来,“昨夜之言,已有个题目,名曰《典论》。可惜监牢里无有纸笔,不能写下来,估计是没机会传世——想不到这《典论》唯个听者,居然是个小书童,嘿嘿,真是造化弄人。”
曹丕踏前步,大声道:“先生所言,已尽记在心。等禀明主人,
露身份之虞,最是安全。那人猛地拍墙壁,扑簌簌震下无数灰尘:“好!咱们就来说说这文章之事!”
曹丕面对墙壁,席地而坐。牛眼透过孔隙,看到童子坐得很端正,颇有讲学聆听仪态,很是满意,便开口徐徐讲起来。
这人声音老成,带着股威严之气,听便知是常居高位者,只是不知为何困居囚囹。他自己没提身份,曹丕也就不问,只谈历代文章。慢慢地,曹丕听出来。这人定是个孔融似名士,满腹经纶锋芒毕露,日不说便浑身难受。偏偏这监狱里都是目不识丁之辈,他腔议论无处宣泄,憋闷非常,正巧碰到曹丕这种懂行听众,自然是如获至宝,要吐为快。
这个人学问相当大,说起话来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曹丕本只是打算打发时间,却没想到他言谈确有精妙之处,不知不觉被吸引,听得津津有味。曹丕家学不错,自己向也颇为自负,所以听到这人议论,顿时感觉到扇大门被缓缓推开,引着他登堂入室,窥文章秘奥。而曹丕偶尔几句反问或驳论,让那人谈兴更浓。
曹丕自从踏足官渡以来,无时无刻不惦念着手刃噩梦,心念怀着仇恨苦练剑法,又要掩饰自己身份,不得有片刻松懈。时间久,精神疲惫不堪。直到今日,他才给自己找到个理由,平心跪坐,抛开杂念,安静地听个不知名老者说些单纯东西。这时候,曹丕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绽放开来,居然是颗文人之心。原来,他渴望这样场无拘无束谈天,已经很久。
“这夜,就让歇歇吧。”曹丕闭上眼睛,压抑住戾气与杀伐之气,像个太平盛世普通学子般,沐浴着春风,心无旁骛地聆听着老师讲说。于是,这老少你来往,交相论辩,浑然忘记外界险恶,隔着个极其肮脏孔隙,说起最清雅话题来。
“总而言之,童子,文章乃是经国之大业,盛事不朽。咱们寿数都有尽头,身死之日,身富贵也就烟消云散。而文章却是万古长存,无穷无尽!说完。”
这人说完这句,长长叹息声,手掌拍打着膝盖,似是感慨万分。曹丕抬头看,窗外蒙蒙微亮,这才惊觉两人竟谈整整夜。他慢慢挪动已经麻木双腿,反复琢磨老者最后话语,心情异常平静。这次对谈结束,他既无遗憾,也无不舍。
声音道:“天已大亮,会儿就会有人来赎小友你出去吧?”
曹丕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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