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守备衙门位于皇城西南角,无论队伍从哪条路线行进,皇城西侧西安门都是必经之路。他只消从崇礼街转到大通街,路向北穿过西皇城根南街,赶到西安门外玄津桥,就定能截住队伍。
于谦略扶下幞头,把腰间乌角带提提,举步从惶恐不安人群快步穿过去,钻进条小巷子里。他来南京已有数年,城内地理轻车熟路,知道哪里有捷径可走。不消两柱香功夫,于谦已经跑到西皇城根南街中段。
他踏上街面,伸着脖子朝北边看去,只见烟尘滚滚,前方百多步开外,支队伍正匆匆移动着。
这队伍构成颇为驳杂,里面既有顶盔贯甲守备衙门亲兵,也有身短衫勋贵府家丁,有人腰悬弓箭,还有人手擎金瓜,乱七八糟不成章法。不用问,这定是护送太子队伍。东水关爆炸波及人数太多,只能临时拼凑出这些乱七八糟人手。
队伍之中,最醒目是匹枣红色青海大马,上头骑士头顶高丽冠、身披猩红大氅,无论马背如何起伏,双肩始终稳稳不动。在他身边,还有抬黄绸阔轿,抬杠却不是轿夫,而是几个身披彩肩号手。
小旗问怎回事?
小旗倒老实,直接全说出来。原来在于谦离开不久,码头那边老千户便传回消息,好坏:坏消息是,襄城伯受重伤,他身在码头最前,受冲击最强烈,时还未醒转过来;好消息是,三保太监侥幸无事。在爆炸前瞬,他大氅半边脱落,几个侍从正手忙脚乱地挡在身前摆弄卡扣,替他挡住大半冲击。
三保太监见惯大风浪,临危不惧,坐镇码头指挥。在他调度下,东水关与南京诸衙署已逐渐恢复秩序,救援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着。恰好老千户跑过来禀明太子下落,郑和听,亲自赶来迎候,刚刚把太子接走。
那个老千户耍点手段,接走太子时,故意没通知在内狱于谦。
于谦听说接走太子是郑和,不由得长出口气。郑和是永乐老臣,其人忠直耿介,兼有韬略,几次下西洋壮举攒下偌大声望。只要有他这尊山岳镇着,南京城乱不起来。
那个在马上高大身影,想必就是三保太监郑和;而他旁边阔轿之内,只可能是当今太子朱瞻
不过眼下尚不是松懈之时。于谦认为,吴定缘遭遇两名旗兵袭击这条线索很重要,必须尽快让高层知道才行,便讨来副纸笔。
他笔法流畅,转瞬就写满页工整台阁体。信中警告太子与三保太监,南京城里还有敌人未除,要尽快彻查,不可轻忽。信末还不忘提句吴定缘冤枉之情,生怕贵人们事情多给忘。
写完以后,于谦吹吹淋漓墨汁,四方叠好揣在怀里,举步匆匆出门。
此时外头崇礼大街上还是片混乱景象,两侧街面旗幌下、沟渠旁、树荫下都站满人,个个面色惶恐。先前大家只是听到巨响,不明所以,现在宝船被炸消息已从东水关码头扩散开来,这在南京居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甚至已有零星百姓卷起包袱,扶老携幼,打算出城避难去。
于谦不知道太子与三保太监如今身在何处,但以情势推断,他们定会先行返回南京守备衙门,那里是整个留都最安全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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