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他撒出去追查真凶于谦、吴定缘,也不是那令人放心。两个人身份虽无嫌疑,能力高低却无定论,案子能追查到哪步很难讲。
朱瞻基揉揉发疼太阳穴,又啜口茶,只觉舌苔无比苦涩。经筵老师整天讲帝王为政之道,临到他真正开始履行监国之职,才发现这些虚无缥缈大道理段也用不上,真正操心都是琐碎至极庶务。皇帝,可真是不好当啊。
他越想越觉得胸口越发烦闷。殿中切事物都看着不顺眼,那金柱,那藻井,那枋头,恍若道道牢笼,把他困在这金碧辉煌大殿之内,艰于呼吸。朱瞻基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些看似堂皇深邃宫殿,他更愿意陪祖父去北方那开阔草原,更想游历观看世间变化无穷。从前被东宫师傅读史书时,朱瞻基最不能理解,就是前朝那些在皇城呆辈子皇帝,他们难道不会腻吗?
“父皇,该怎做才好……”朱瞻基在榻上喃喃。
洪熙皇帝毕生夙愿,就是从苦寒之地迁回南京,这件事他交给自己儿子来完成,这是何等信任。结果还没进南京城,朱瞻基就陷入这个烂摊子,父亲会怎看?
温润茶汤顺着咽喉滑下去,朱瞻基放下手中白瓷茶盏,长长从胸膛里吐出口浊气。
四周很安静,几乎听不到外面声音。缕缥缈幽香从鎏金博山炉飘出,在空旷殿中划出道云流龙行烟迹,先缭绕于铜鹤与平磨螺钿屏风之间,又留连于几重罗縠纱帘之上,俨然如仙家景致。置身其间,很容易让人忘掉俗世切烦恼。
可朱瞻基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好转。
南京皇城分为两重结构,外为皇城,是百官衙署,内为紫禁宫城,为天子平居燕处之地。此时太子正置身于宫城之内长乐殿,有禁军环伺,可谓固若金汤。可那种心惊肉跳恐惧,却依然像草蜱虫死死咬在心尖,无论如何都撕扯不开。
朱卜花不在这里,他将太子安顿在长乐殿之后,便匆匆离开。襄城伯和三保太监暂时昏迷不醒,六部高官生死不明,他作为镇守太监副手,要做事情山积海量,没法直陪在太子身边。
他实在憋闷透不过气来,索性站起身来,决定出去溜达下。反
朱卜花临走前,说请太子在殿中宽心养神。其实朱瞻基心里很明白,自己当务之急,根本不是坐在长乐殿中安抚心意,而是迅速召见幸存诸臣,把局势稳定下来。朱卜花个蒙古裔内臣,很多事情根本做不得,必须得太子亲自出面才行。
但这件事,做起来比说起来要难得多。
原先朱瞻基也曾观摩过祖父和父亲处理政事,也想象过自己有朝日登基,该如何挥斥方遒。可到自己亲手执掌,才发现真是千头万绪,错综复杂。
该是救援为先,还是缉贼为主?该交由南京哪个衙署负责?这些衙署要恢复运转,该超擢副职还是从候缺*员里递补?是临时护印还是颁给正印?
更别说还有军队调度、黎庶安抚、国库支应、城防安排等系列繁剧事务,光想想,就让朱瞻基头快炸。最麻烦是,京城应开支,皆要仰赖江南漕运。南京乱,整个南直隶和浙江布政使司必受波及,若南北漕运因此中断,那就会是整个大明帝国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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