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不听于司直你忠言劝谏,几乎酿成大错。”
两人同时开口,然后俱是怔,都露出尴尬神色。于谦直觉得太子亲自去济南涉险,是自己未能尽责之故;而朱瞻基在济南错信靳荣,才发现于谦不许自己表露身份,实是金玉良言。这对君臣同时致歉,沉默地对视片刻,都不知该怎接下去。这时张泉站出来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先随回德州再议不迟。”
跟随张泉和于谦来骑士们已清理完战场,没留下个活口。吴定缘注意到,他们装束与统服色旗兵不太样,杂七杂八,有破旧鸳鸯战袄,有窄袖红胖袄,有是袭麻布交领短衫,有干脆用虎皮围住小腹,露出半个裸身——与其说是军队,毋宁说是群草莽。
莫非张泉是说动哪个山大王?吴定缘心想,他看眼苏荆溪,知道她也看出来,遂点点头。
这批追兵虽然全灭,但遗留下来不少马匹。太子总算可以扔下那匹骤子,其他人也各自分得匹。别装备全被那批好汉瓜分。张泉点齐人马,喝令返回,这几十骑护送着太子行,匆匆穿过十二连城,朝着德州飞驰而去。
这位义士……不,义妇是?”
能跟随在太子身边,定也是忠臣,于谦觉得这是很合理推断。吴、苏二人没吭声,倒是昨叶何大大方方下拜:“民女是白莲教右护法昨叶何,拜见于司直。”
于谦开始漫不经心地“嗯”声,要抬手回礼,手抬到半,才发觉不对。什?白莲教?右护法?他像被火钩子捅下似,骤然跳开,要向太子示警。早有防备吴定缘上前步,按住他肩膀:“小杏仁,先别蹦跶。”
于谦惊疑不定,呼吸急促:“白莲教……你竟然勾结白莲教?”吴定缘嘴角微微撇,不知该怎解释才好。
昨叶何不失时机地说道:“白莲教之前铸成大错,如今迷途知返,愿将功赎罪,护得太子平安归京。”
剩下几十里路,对这批精锐马队来说瞬息即至。天色擦黑前,他们便已抵达德州外城。不过张泉并未进城,而是绕城半圈,来到城池西北角外河湾。
跑着跑着,朱瞻基隐约听到有哗哗水声。他借着最后丝夕阳抬眼望去,只见前方是条匹练般宽阔长河,河面上船只穿梭交错,河岸两侧覆满黑压压建筑。
那是栋栋独立二层房屋,形制般无二,都是穿斗结构、悬山天窗。若是单体,并不算起眼,可它们数量极多,密密麻麻地紧挨在起,如同印匠排版好泥活字钉,彼此相挨,接檐连梁,看上去蔚为壮观。
于谦双眼依旧瞪着昨叶何,还是苏荆溪劝道:“个中曲折,稍后再说,总之现在太子已经安全,于司直不必惊慌——有和吴定缘在此,难道你还不放心吗?”
“你们俩……也不好说!”于谦兀自强辩,可肩膀没有刚才颤动得那厉害。
那边太子已经哭过通,红肿着双眼松开舅舅。张泉注意到他肩上箭伤,有些心疼地叹道:“看那些骑兵,都是山东都司旗军,莫非靳荣也反?”
“正是。”朱瞻基点头。他忽然想到什,推开舅舅,走到于谦跟前。于谦面容紧,也赶紧挺直身躯。
“微臣未能随扈王驾,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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