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德忙不迭地取出文书,凑近指给署令看,“您看,这里原本错写鲜字,贴黄改成煎字。但纸片不知为何脱落,得重贴上去。这是敕牒,如果没有您钤上官印押缝,就成篡改圣意啦。”
刘署令脸色下子冷下来:“贴黄?本官可不记得判给你时,牒上有什贴黄——不是你自己贴上去吧?”
“下官哪有这种胆子啊,明明……”“你刚才也说,贴黄需要钤印押缝,以示公心。请问这脱落贴黄上,印痕何在?”
李善德下子噎住。是啊,那张“煎”字贴黄上,怎没有押缝印章呢?当时他喝得酒酣耳热,只看到文牒上那“荔枝使”字样,心思便飞,没有检查文书细节——话又说回来,自家上司给文书,谁会像防贼样查验啊。
他时情急,声音大起来:“署令明鉴。您午时也不说,是内廷要吃荔枝煎吗?”
中,却如同在井底听井栏外讲话那隔膜。
街鼓声依旧有节奏地响着,李善德抓起敕牒,僵硬地把脖子转向武候。吓得武候朝后退步,握紧腰间直刀。他从来没见到这样眼神:惶惑、涣散、恐慌、惊恐……就算是吴道子也未必能摹画出来。
武候正琢磨着该如何处置,突然看到这位*员动。
他缓缓转过身躯,曳开步子,突然加速,疯狂地朝北面皇城跑去,花白头发在风中凌乱不堪。武候大为感慨,个五十多岁人能跑出这样速度,委实难得。
李善德口气跑回到皇城,此时鼓声大约已经敲四百多下,距离夜禁已不远。他奔到上林署廊下,迎面传来阵爽朗笑声,正见刘署令与同僚说笑着离开。
刘署令冷笑道:“荔枝煎?看你是老糊涂吧?那东西在口味贡库里车载斗量!用得着咱们提供?你们说说,中午可听见提荔枝煎?”
众人都是摇摇头。刘署令道:“中午说得清楚,敕牒里也写得清楚,授给你这个荔枝使头衔,本就是要给宫里采办鲜荔枝,不要看错!”
李善德胡须抖抖,简直不敢相信耳中听到话:“鲜荔枝?您也知道荔枝物性,日色变,两日香变,三日味变。从岭南到长安,远近不下五千里路,无论如何也赶不及啊。”
“所以李使臣你得多用用心,圣上可等着呢。”
外头鼓声快要停,刘署令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匆匆朝外头走去。李善德惊慌地扑过去揪住他袖子,却被把推开,脊背再次重重磕在木板地上。待得他头晕目眩爬起来,廊下已是空空荡荡
刘署令正高高兴兴走着,猛见个披头散发黑影猛冲出来,吓得“嗷”声,差点要跳进旁边水塘。黑影速度不减,头撞到他怀里,两人齐齐倒在廊下,条地板发出龟裂哀鸣。
刘署令拼命挣扎,却发现那黑影却死死抱住自己大腿:“署令救!署令救!”他听着声音耳熟,再辨认,不由愤怒地吼道:“李善德,你这是干什!”旁边同僚和仆役七手八脚,把两人搀扶起来。
“请署令救!”李善德匍匐在地,样子可怜之至。
“老李你失心疯吧?”
李善德哑着嗓子道:“您判给文牒,贴黄掉,恳请重钤。”刘署令怫然不悦:“多大点事,至于慌成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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