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不能直接把札子送到这里,得先递到户部,由他们审完送来堂后户房,才是最正规
老主事摇摇头,脸鄙夷地把札子掷下来。李善德见自己心血被扔,心头也冒出火来,迈前步沉声道:“这是圣人派下来差遣,你便不纳?”
这招原本百试百灵,连岭南经略使都不好正面抗衡。不料这主事是积年老吏,这种人见得多,手指往上晃:“好教大使知。户部虽掌预算,不过是奉诸位堂官命令罢。你去药铺里抓药,总要医生开方子,才好教柜台伙计配药不是?有中书门下判押,本主事自然尽快办理。”
言外之意,就是个办事,有本事你找政事堂里诸位相公闹去。
李善德明知他是托词,也只能捡起文卷,悻悻而退。出户部堂廊,他朝右边拐去,径自来到政事堂后头。这里有排五座青灰色建筑,分别为吏房、枢机房、兵房、户房、刑礼房,造型逼仄,活像五个跪在地上小吏。
那老主事其实也没说错。都省六部,无非是执行命令衙署,真正决断定策,还得中书门下几位相公。李善德只要能把这份文卷送进户房,就有机会进入大人物视野。
*员手拈札子,斜眼觑着下方。李善德恭敬礼,看来这个荔枝鲜离奇差遣,已经传得朝堂皆知。
他知道户部对所有使职都怀有敌意,可天下钱粮,皆归户部度支部调拨,是荔枝转运费最合适落下衙署,只好硬着头皮闯闯。可惜无论是度支郎中还是员外郎,他都没资格求见,说不得,只好先找到这位分判钱谷出纳主事。
老主事抖抖文卷:“你这个字可太潦草,当初怎过得吏部试?”李善德赔笑道:“事出紧急,不及誊抄,还请主事见谅。”
老主事不满地抬抬眉毛。吏部选官有四个标准:“身、言、书、判”,这人相貌枯槁,嗓音干涩,字又凌乱,身、言、书三条都不合格,至于“判”这条……他把文卷拍,数落道:
“你知不知道,从河南解送租、庸到京城,官价脚费是每驮百斤,每百里百文,山阪百二十文。从岭南运个劳什子荔枝,居然要报七百贯?当本官是盲?”
“这个……可有点为难啊。”户房令史满脸堆笑,脸颊间恰到好处地露出丝为难褶皱。
李善德怔,旋即沉下脸:“乃是敕令荔枝使,难道还不能向东府递交堂帖吗?”户房令史也不多说,亲热地把李善德拽到屋外,指那五栋联排建筑:“大使可知,为何这里有五房?”
“呃……”
“您想啊,天下事情那多,相公们怎管得过来?所以送进中书门下札子,都得先通过都省六部审议,小事自判,大事附意见,送来们五房。们才好拿给相公议。”
“所以呢?”
“这是运新鲜荔枝,自与租庸不同。详细用度,已在卷中开列。本使保证,绝无浮滥虚增。”
“泸州也有荔枝啊,你为何不从那里运?难道你在岭南有亲戚?”
“是圣人指明要岭南,这是遵旨而行。”李善德“咚”地拍胸脯,“而且已有岭南商人自愿报效,不劳朝廷真出钱。”
“哼,左手省钱,右手就得免税,最后都是商人得利,朝廷负
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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