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三响只好从父亲身旁跑开,招呼还活着村民在沟底拔草烧灰,好歹先给伤员止血。
这可是件极危险差事。沟底花草不多,只有坡顶向阳面植被比较丰富,可谁过去,肯定挨枪子。有几个村民想说咱们干脆投降吧,高举着双手出去,结果还没等露头就被阵排枪打回来。
好在对面放枪人直没过来,他们似乎只打算把整条山沟封锁住就够。
整整个时辰过去。方三响给二十几位轻重伤员做止血处理,盒洋火用得干干净净。有几个村民边接受着处理,边痛骂方大成猪油糊心,竟然把这多人送上死路。方三响心中恼怒,可想到这是方家本分,也只能忍气吞声地低头忙活。
这时腿部疼痛蔓延上来,他实在筋疲力尽,勉强挪回父亲身旁,眼皮子变得愈加沉重,不由得昏睡过去……
亲伤口,却怎也捂不住,会儿工夫,十指便满是鲜血。方三响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那个直如大山般庇护自己父亲,并不总是那强壮。
“觉然呢?”方大成虚弱地挤出句话。
方三响扫视圈,放眼望去全是深蓝色军服,没有灰僧袍。那和尚似乎趁着混乱逃走。
方大成见儿子摇摇头,露出丝苦笑:“都怪……时贪心,这次算是着道儿……”他忽然发现儿子右腿也中枪,心疼地身子动,连连咳嗽,嘴角溢出血,恐怕某枪伤到肺。
方三响知道首先要止血才行。他从父亲怀里掏出盒洋火和烟斗,把干烟叶烧成灰抖落到伤口上,又在附近薅几把刺儿菜和耧斗菜,拿嘴嚼碎敷上。这都是老猎人止血法子,方三响常年跟父亲出门打猎,手法熟练得很。
不知睡多久,方三响感觉有异动。他猛睁眼,发现个大胡子洋人正趴在自己小腿上,仔细用镊子扒拉着什。奇怪是,明明腿上皮开肉绽,自己竟然不觉得疼痛。
他下意识要缩腿,却被旁边个穿纺绸短衫中国人给按住,那人温声道:“打麻药,不疼。”方三响认得这中国人圆麻脸,这是辽阳个医生,叫吴尚德,曾去村里瞧过几次病,远近名声颇好。
他们俩怎跑来老青山山沟里?怎突破封锁进来?没挨枪子吗?无数疑问在方三响脑海里盘旋。
洋人右手忽然抬,镊子夹出个鲜血淋漓变形弹头,叽里咕噜说几句英语。吴尚德松口气,对方大成道:“水连珠用子药是钝圆头,穿透力不算强
“三响,三响,别瞎忙活!”方大成道,“先瞅瞅你自己腿,别落下残废。你得想办法回去!”
“要走起走!”方三响说完抿着嘴。方大成急道:“你得把还活着乡亲们都带回去,他们都是被带来,不能全死在这里!这是咱们方家本分!”
方三响抬起眼来,环顾四周,只见沟底密密麻麻躺倒大片,蓝军服,黄泥浆,红鲜血,混杂成片刺目色彩组合。比死人更可怖,是那些重伤人,他们横七竖八地靠在沟底,捂着伤口,鲜血肆流,却只能大声地呻吟、哭喊。
少年被这画面冲击得脑中片空白,呆呆,不知该怎办才好。
“三响!”方大成竭尽全力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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