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脸怒意,只管闷头往楼下走。沈敦和紧随其后,姿态恭谨,表情却很轻松。两人前后,心境截然不同。
他们走到医院正门口,孙希和姚英子赶紧站起身来。老者扫他俩眼,眼神霎都没停,直接迈下台阶。姚英子本来要跟沈敦和打招呼,见这架势,赶紧拽着孙希后退几步。
过不多时,抬四人蓝呢厢轿晃晃悠悠过来。老者甩马蹄袖,径直钻进轿厢,扬长而去,居然连声告辞也欠奉。沈敦和倒是恭敬地拱起手来,直到轿子离开院子,方才直起身子。
“曹主任,那人谁呀?好大架子。”姚英子问。曹渡缩缩脖子:“哎呀,讲话小心些,那是冯煦冯大人,京城来……”
“很大官吗?”
缠杖,杖尾触地,周围是成片花卉。此时已是三月花期,风信子那漏斗状淡蓝色花萼,月季粉黄色重瓣,正陆陆续续绽放。远远看去,好似希波克拉底用蛇杖轻敲下地面,便将丰沛生命力传递出去,无数鲜花喷涌而现。
以花坛为圆心,条条几何形状草坪向四周延伸,春风吹,野花纷纷探出头来,给这片绿绒毯平添许多细碎花纹。设计者没有刻意划分出步道,任由草坪肆意蔓延,直至围墙之下。那里簇拥着丛丛刚刚开花栀子花树,风吹过,满院皆香。
与其说这是家医院,倒不如说是处花园疗养院。
事实上,这附近本来也是沪上达官贵人休憩之所。比如就在北边墙之隔,即是处私家园林,号曰“纯庐”。几根早春梅枝怯怯地从那边伸过来,而共有墙头早已被紫藤爬满半。
“真美啊!在这儿工作也真不错……”姚英子靠着廊柱,轻声感叹。孙希轻松地弹弹烟灰:“还行吧。伦敦城里这样garden(花园)不胜枚举,尤其是那几处皇家园林,你是没见过,啧。”
“人家原来是安徽巡抚,你说大不大?如今赋闲,便来管红会事。”
这时沈敦和走过来笑道:“英子,你来啦?”
“沈伯伯!”姚英子亲热地挽住他胳膊,“爹他回宁波去啦,没法参加明天落成典礼,说让代他告罪受罚。”沈敦和哈哈大笑:“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有姚英子代父出席,怎罚?”
曹主任对沈敦和低声说几句,沈敦和眉头扬,有些惊讶地看向孙希:“与峨利生医生相
“知道你在英国待过!假洋鬼子!来这里炫耀。”姚英子气呼呼地骂道。孙希满不在乎道:“不是炫耀,那是真好。”
姚英子几乎要被这家伙气死,忍不住想抬腿狠狠踢他脚。但到底踢哪里比较好?臀部没有大神经和血管,比较安全;而背阔肌纤维浅而薄,踢起来更疼、更解恨。
她还在比较两者在解剖学上优劣,忽然听到楼梯响动,回头看,从二楼走下来三个人。
为首是个清癯老者,这人身穿锦鸡补子官袍,珊瑚顶戴,双眼花翎,俨然是位朝廷大员。他年纪已经不小,双眼几乎被褶皱挤成条线,曹主任在旁边脸紧张地搀着胳膊,生怕个闪失把老爷子摔下来。
在两人背后,则是位阔面重颐男子,两撇鱼尾须修得丝不乱,正是沈敦和。他也身着朝服,只是气势比老者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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