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来自清军炮击,他们自从占领汉阳之后,拉数门大炮到龟山上,每天居高临下朝武昌城里不断轰击。那个伤员正疼得死去活来,骤闻爆炸声,吓得迸出股绝力,竟挣脱方三响压制,身体向前顶去。偏偏张竹君因为过于疲惫,注意力有些涣散,下子被伤员撞歪身体,手术刀“当啷”声落在地上。
方三响急忙松开病人,要过去搀扶张校长,却发现她右手血流如注,从虎口到手腕内侧被刀割出条血口子。
方三响见状大惊,这刀身上血污尚没清洗,极容易造成感染。张竹君却先抬起左手,强忍剧痛道:“手不成,先叫孙希来给病人做完手术。”
自从武昌变成前线之后,红十字会和赤十字会不得不联起手来,在蛇山脚下处英商别墅内设立临时医院。此时孙希、峨利生和其他几位红会医师就在不远处忙碌着,与这边只隔道布帘。
听到方三响召唤,孙希急忙赶过来,也被眼前情景吓跳。他连忙接过手术,继续帮伤员拔弹头。
张竹君伸出右手,从布鞘里取出把薄如柳叶手术刀。
五根修长手指轻轻握,便和刀柄上波浪纹完全贴合。这个动作她已做过不知多少次,几乎已成为种本能。
这把刀是她从夏葛女医学堂毕业时,院长富玛利亲自所赠,用来表彰其优异成绩与勇气。
在接下来十几年里,这把手术刀伴随着她从广东到上海,又从上海来武昌,早已成为她身体部分。每次握紧它,富玛利校长在毕业典礼上叮嘱,总会浮现在张竹君脑海里:“Dedicationisourspecialty.”——奉献乃吾侪之任也。
张竹君握紧刀,看向眼前伤员。
方三响则把张竹君搀到旁边藤椅上,抓起旁边烧酒壶直接淋上去。红会储备酒精早便用尽,只能靠当地酒坊捐十几坛樊口春烧酒支撑。对酒徒来说,这是不可多得佳酿,至于消毒效果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这个刀口狭长而深,边缘平直,可见刀刃之锋锐。不幸中万幸是,总算没伤到神经与肌腱,但短时间内
这是个民军伤兵,左肩中枪,子弹卡在肩胛骨与锁骨之间,很简单小手术。唯问题是,她太累。
此时已经是十月最后天,汉阳失守第三天。大量败兵拥入武昌城中,伤员数量激增,这让红十字会与赤十字会医护人员疲于奔命。张竹君今天已经做九台手术,这是第十台。她握着刀,明显感觉到有些眼花。
张竹君从口袋里掏出小瓶嗅盐,放在鼻下深吸口。股强烈氨气味道像长矛样刺入鼻腔,刺激得整个人激灵。趁着这股劲,张竹君迅速拿起手术刀,忙活起来。
从手术开始,病人便不住地颤抖,没办法,止痛药物在数天之前便已用罄,医师们只能靠点点烧酒来做麻醉。为让手术顺利进行,张竹君不得不找来方三响,让他用双大手死死按住对方,以确保不会干扰手术。
手术刀巧妙地避开肩胛背动脉,游走于肌肉与神经之间,不时便剥出弹头位置。张竹君暗自松口气,正准备放下刀换镊子将弹头夹出来,却不防声惊雷般爆炸从外面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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