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三响睁开眼睛,侧头看到个穿着西装清癯老者,正朝这里走来。他头发全白,体态却依旧挺拔,全不见寻常人老态龙钟衰朽之气。
“颜院长?”方三响慌忙站起身来。来人,正是颜福庆。
颜福庆微笑着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拍拍,示意不必多礼。方钟英起身紧张地问声好,然后很识相地坐到另外条长椅上去。
“你不必太担心,沈院长技术放在世界范围,也是流。而且这种胃部分切除术发展得很成熟,对于胃癌预后也是比较好。”颜福庆坐到方三响身旁,习惯性地摸摸小腹,自嘲道,“这点,是深有体会,怎都吃不胖。”
原来早在九四〇年,颜福庆就因为严重胃溃疡,被迫前往美国,切除五分之三个胃。后来他于九四二年五月毅然返回上海沦陷区,担负起上医教学与红会第医院管理工作,与日军伪军周旋到抗战结束。
交通线。组织很快批准这个请求,于是他留在大安产物保险公司里,与谢寿天、陈叔信密切合作,直到抗战胜利。
此时全国救护总队业已解散,分散在各地医护人员陆陆续续地复员归来,方三响索性辞掉保健学顾问工作,返回第医院干老本行,顺便协助陈叔信在码头、工厂和市区等地搞工人运动。
黄包车很快赶到枫林路,座巍峨灰色大楼出现在他眼前。西式楼体,却有个中式飞檐,看起来庄严而肃穆,中山医院到。这座倾注颜福庆生心血综合性大医院,建成不久即遭日寇侵占,今年医护人员陆续回归,方才真正运转起来。
姚英子胃部手术,正在这里进行。
她和张竹君在九四二年离开药水弄之后,通过中共地下党渠道离开浦西,在浦东曹家弄带隐居。抗战胜利后,她们返回上海,姚英子胃病变得更加严重,只得送到中山医院来做手术。
方三响不禁感慨,他和姚英子连得病都这相似,看来冥冥之中,真存在某种缘分。
“多亏您尽力调度,中山医院才这快恢复运转,不然英子这手术不知拖到什时候呢。”
中山医院于今年五月刚刚复业,是上海大医院里最先恢复机能。
方三响匆匆来到位于三楼手术室门口,先看到是正坐在走廊里看书方钟英。八年时光,方钟英已经长成个清秀青年,眉眼与母亲神似。他年初从重庆返回,如今在《申报》做记者。
他见父亲赶到,连忙放下书,做个安静手势:“姚妈妈刚刚送进去,是沈克非院长亲自执刀。”
方三响听这名字,松口气。这位是中山医院院长,沪上赫赫有名外科圣手,资历极深。有他亲自出手,手术不会有什问题。他看看走廊尽头,忽又问道:“你孙叔叔呢?”
方钟英脸无奈道:“孙叔叔坚持说要近距离观摩学习,纠缠半天,沈院长犟不过他,只好批准。也刚进去。”方三响笑起来:“这个孙希,沈院长动手术他都不放心。”
他眼下没什能做,便屁股坐在儿子旁边,闭目养神。刚刚休息没多久,方三响忽然听到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这脚步声很轻,似乎唯恐惊扰到手术室内医生,但又很有节奏,每步距离差不多。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