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泊在码头只有艘洋灰色大军舰,宽体平顶,舷上刷着“中-107”字样。这原本是美军“郡”级坦克登陆舰,可以口气装下十七辆战车。“二战”结束之后,美军捐赠批给国民z.府,成为这次大撤离主力舰种。
十几盏大功率探照灯居高临下地照射下来,把这片照得有如白昼。位于登陆舰中部甲板向码头伸下三条货桥。大批码头工人聚集在下方,肩扛身拽,将各种木板箱点点朝船上挪去。座塔吊在缓慢地吊装着大件物品,长长吊臂横贯在夜空中。
不过警卫人数不太多,只有二十几个人,分散在甲板和码头边,工人和货物稀疏到简直看不见。现在上海到处都在吃紧,能调拨人力极为有限。
邢翠香上前去交涉。她虽然手握毛森批文,但登陆舰有严格要求,先装完大宗货物,才能准许人员登舰。因为这条登陆舰载货量早已分配完,在她拼命争取之下,才勉强腾出点点空间给这几百人。
没
威望。医护人员听她劝说,默默地回到自己岗位。护士为住院病人们悉心地做最后次护理,打着打着针自己先哭;医生们拿起钢笔,在每份病历下都留下处方。
孙希冷静地做最后次外科查房,并且如平常样,不停地提出各种刁钻问题。身后实习生们个个愁容满面,全无心思,只有唐莫对答如流;姚英子则去妇产科,此时医院里还有七八个新生儿,其中大半都是她亲自接生。她为这些小家伙写下详细营养方案和注意事项,拉着产妇手反复叮嘱。
没有人趁机给家人留下什消息,因为这座医院从四十年前落成起,就要求无论何种情况,都要把病人放在第位,这是渗入骨髓里传统。
半小时到,军警开始挨个点名,喝令离开。大部分人都来不及更换衣服,就穿着身白大褂,鱼贯登上卡车。他们在上车之前,无例外都回头望眼哈佛楼正门上方红十字标志。这场突如其来离别,也许会持续很久,说不定是辈子。
最后上车是孙希和姚英子,他搀着她费力地钻进车厢,探出头去看看,忍不住开句玩笑:“英子,比起们第次来这里坐车,们最后次离开坐车可是宽敞多。”
这玩笑让姚英子鼻子发酸,她生怕泪水会憋不住,气得捶孙希下。孙希下子又黯然道:“可惜老方不在,也幸亏他不在。”
翠香没有出现。她大概不愿再面对姚英子和孙希,提前去码头。
点数完人数之后,车队同时发动,缓缓驶出第医院大院,沿着华山路向南城而去。此时上海,市面依旧维持着平静。可无论是逼仄石库门里弄还是殖民地式花园洋房,无论是高耸入云商行大楼,还是嵌满霓虹灯军官俱乐部,都弥漫着种挥之不去不安。
这不安没有形体,丝丝缕缕地从每个角落升腾而起,仿佛这座城市拥有自己呼吸和情绪。
暮色降临之际,车队抵达十六铺码头,但不得不在港区大门处停下来。因为此刻港区码头实在是拥挤不堪,大大小小车辆蚁聚成群,纠结成团解不开死结。大批箱子在码头边堆积如山,散溢至每处空隙,全无条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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