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这等自私自利、忘恩负义恶贼,你……你还念着他?”岳灵珊道:“他……他不是存心杀,只不过……只不过时失手罢。大师哥……求求你,求求你照顾他……”月光斜照,映在她脸上,只见她目光散乱无神,对眸子浑不如平时澄澈明亮,雪白腮上溅着几滴鲜血,脸上全是求恳神色。令狐冲想起过去十余年中,和小师妹在华山各处携手共游,有时她要自己做甚事,脸上也曾露出过这般祈恳神气,不论这些事多艰难,多违反自己心愿,可从来没拒却过她次。她此刻求恳之中,却又充满哀伤,她明知自己顷刻间便要死去,再也没机会向令狐冲要求甚,这是最后次求恳,也是最迫切次求恳。霎时之间,令狐冲胸中热血上涌,明知只要答允,今后不但受累无穷,而且要强迫自己做许多绝不愿做之事,但眼见岳灵珊这等哀恳神色和语气,当即点头道:“是,答允便是,你放心好。”
盈盈在旁听,忍不住插嘴道:“你……你怎可答允?”岳灵珊紧紧握着令狐冲手,道:“大师哥,多……多谢你…………这可放心……放心。”她眼中忽然发出光彩,嘴角边露出微笑,副心满意足模样。令狐冲见到她这等神情,心想:“能见到她这般开心,不论多大艰难困苦,也值得为她抵受。”
忽然之间,岳灵珊轻轻唱起歌来。令狐冲胸口如受重击,听她唱正是福建山歌,听到她口中吐出“姊妹,上山采茶去”曲调,那是林平之教她福建山歌。当日在思过崖上心痛如绞,便是为听到她口唱这山歌。她这时又唱起来,自是想着当日与林平之在华山两情相悦甜蜜时光。她歌声越来越低,渐渐松开抓着令狐冲手,终于手掌张,慢慢闭上眼睛。歌声止歇,也停住呼吸。令狐冲心中沉,似乎整个世界忽然间都死,想要放声大哭,却又哭不出来。他伸出双手,将岳灵珊身子抱起来,轻轻叫道:“小师妹,小师妹,你别怕!抱你到你妈妈那里去,没有人再欺侮你。”
盈盈见到他背上殷红片,显是伤口破裂,鲜血不住渗出,衣衫上血迹越来越大,但当此情景,又不知如何劝他才好。令狐冲抱着岳灵珊尸身,昏昏沉沉迈出十余步,口中只说:“小师妹,你别怕,别怕!抱你去见师娘。”突然间双膝软,扑地摔倒,就此人事不知。迷糊之中,耳际听到几下丁冬、丁冬清脆琴声,跟着琴声宛转往复,曲调甚是熟习,听着说不出受用。他只觉全身没半点力气,连眼皮也不想睁开,只盼永远永远听着这琴声不断。琴声果然绝不停歇响下去,听得会,令狐冲迷迷糊糊又睡着。待得二次醒转,耳中仍是这清幽琴声,鼻中更闻到芬芳花香。他慢慢睁开眼来,触眼尽是花朵,红花、白花、黄花、紫花,堆满眼前,心想:“这是甚地方?”听得琴声几个转折,正是盈盈常奏《清心普善咒》,侧过头来,见到盈盈背影,她坐在地下,正自抚琴。他渐渐看清楚置身之所,似乎是在个山洞之中,阳光从洞口射进来,自己躺在堆柔软草上。令狐冲想要坐起,身下所垫青草簌簌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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