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站起身来,见镜中自己身汉装,面目神情,毫无满洲人痕迹,再看看站在身旁陈家洛,两人年岁不同,容貌却实在颇为肖似,叹口气,回坐椅中。陈家洛道:“哥哥,咱兄弟以前互不知情,以致动刀抡枪,骨肉相残,爸爸姆妈在天之灵,定很是痛心呢。好在大家并无损伤,并无做下难以挽救事来。”
乾隆只觉喉干舌燥,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住,隔半晌,说道:“本来叫你到京里去办事,你自己不肯去。”
见陈家洛转身眼望大江,并不置答,续道:“已查过,知道你已中乡试,那好得很啊。凭你才学,会试殿试必可高中,将来督抚、尚书、大学士,岂有不提拔你之理?这于家于国,对你对,都是大有好处,何苦定要不忠不孝,干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陈家洛忽地转身,
乾隆在六和塔顶饿两日两夜,又受两日两夜惊吓气恼,心力交瘁,甚是委顿。第三天早晨,忽有个小书僮走近,说道:“少爷请东方老爷过去谈谈。”乾隆认得他是陈家洛书僮心砚,心头喜,忙随着他走到下层来。
他进门,陈家洛笑容满脸迎出,当先揖。乾隆还揖,走进室内。心砚献上茶来。陈家洛道:“快拿点心来。”
心砚捧进个茶盘,盘中放着碟汤包、碟蟹粉烧卖、碟炸春卷、碟虾仁芝麻卷、碗火腿鸡丝莼菜荷叶汤,盘未端到,已是清香扑鼻。心砚放下两副杯筷,筛上酒来。
陈家洛道:“小弟因要去探望位朋友伤,有失迎迓,还请如罪。”乾隆道:“好说,好说。”陈家洛道:“请先用些粗点,小弟还有事请教。”乾隆饿得肚皮已贴到背心。他素来体格强健,食量惊人,两日两夜不吃东西,如何耐得?见陈家洛先举筷夹个汤包吃,当即下箸如飞,快过做诗十倍,顷刻之间,把四碟点心吃得干干净净,汤也喝个“碗底朝天子”。陈家洛每碟点心只吃件,喝口汤,就放下筷子,见他吃得香甜,只是微笑。点心吃完,乾隆说不出舒服受用,端起茶杯,望着杯中碧绿龙井细茶,缓缓啜饮,齿颊生津,脾胃沁芳。陈家洛把门推得洞开,道:“他们都守在底下,咱们在这里说话再妥当也没有,决不会有第三人听见。”
乾隆板起脸,字字低沉道:“你把劫持到这里,待要怎样?”
陈家洛走上两步,望住他脸。乾隆只觉他目光如电,似乎直看到自己心里去,不由得慢慢转开头,隔半晌,听得陈家洛道:“哥哥,你到今日还不认?”
这句话语音柔和,声调恳切,钻入乾隆耳中,却如晴空打个霹雳,他忽地跳起,颤声道:“你……你……你说甚?”
陈家洛脸色诚挚,缓缓伸手握住他手,说道:“咱们是亲兄弟亲骨肉。哥哥,你不必再瞒,甚都知道啦。”
自从文泰来被救,乾隆就知这个大秘密再也保守不住,但听陈家洛突然叫自己为“哥哥”,仍不禁震惊万分,登时全身无力,瘫痪在椅中。
陈家洛道:“你到海宁扫墓,大举修筑海塘,把爸爸姆妈封为潮神和潮神娘娘,知你并没忘本。你在这镜子里照照看。”说着把墙上画旁根线拉,画幅卷起,露出面大镜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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