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执声音轻轻,带着困倦,尾调拖得有点长,就像在跟人撒娇。
徐升看着他,不为所动地说:“让你拿文件呢?”
汤执想想,告诉他:“在书房里。”
“带去拿。”徐升说。
汤执微不可闻地叹口气,说“好吧”,趿拉着拖鞋磨磨蹭蹭往书房方向走。
灰白色烟气袅袅在他手指间走上来,穿过他上下睫毛缝隙往上飘,把他眼睛熏痛。
抽半支,来接他车缓缓开上坡,汤执走到灭烟台旁把烟灭,坐进车里。
徐升白天陪外祖父登山,晚上又与外祖父登山伙伴们在桥牌俱乐部待大半个晚上,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十点。
管家右腿走路还不是很利索,但替他守门。
徐升上楼洗澡,准备上床之前,突然之间想起让汤执去房产公司拿回来几份文件还没签字,便拨汤执房间内线,想让汤执送过来。
他妈嘴动动。他观察到她有些干玫瑰色下嘴唇,眼角细微褶皱,看见她明亮眼睛,抓着话筒因不想放下而微抖着手。
她右手手肘靠在快裂开木头桌面上,死死盯着他,好像看个人越用力,就会越慢忘记。
“宝宝,”她突然说,“爱你。”
狱警替她挂电话,汤执没有来得及说话,仰脸看她站起来往回走。
等对面门关上,汤执也走出去。
有”,“哪有空找。”
他妈以为他是个滨港大学毕业优秀白领,性取向很大众。
然而别说汤执没有炮友,就算有,应该也是男。
说完这句话,汤执突然之间想到徐可渝。他终于想起其实自己在法律上已经结婚,和个家庭很好女孩儿。
女孩儿或许算有点喜欢他吧,可能很需要他,可是他不喜欢。
徐升跟在他后面,走到书房门口,看汤执手按上门把,把门打开,再开灯
等许久,汤执不接,徐升有些不耐烦,又打汤执手机,还是不接。
管家去睡,徐升想到他腿没好全,不想把他叫起来,亲自走到汤执房间门口敲门。
敲几下,门开。
“干嘛。”汤执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看着徐升。
“睡着。”他又对徐升说。
他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离司机来接他还要个半小时,他便在监狱大堂铁椅子上坐会儿。
汤执不想看手机,也不想思考,呆呆坐着,坐许久,看探监人进去出来,进去又出来,他才站起来,走到监狱旁边小卖部里买包烟、只火机。
打火机是红色,透明塑料壳子,油在壳子里晃来晃去。
汤执不顾形象地蹲在灭烟台旁边,拆烟,拿出支点,吸口,看着眼前灰色柏油路,和道路两面森森松树。
天气太差。汤执想。
汤执心好像个冲满四十度热水气球,水冷不下来挤不出来,而且很重,不住往下掉。
在这刻,汤执看着母亲眼睛,忽然有种很狂热很荒唐反叛渴望。
他想告诉他妈他是个同性恋。但只不过下秒钟,他就泄气,过半晌,几乎是有些故意地对她说:“老妈,才多大,现代社会哪有二十二岁结婚。”
忽而间,站在她身后狱警手里小钟响,发出刺耳鸣音。
探监时间三十分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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