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就住到他姊姊家去。曼桢觉得非常不过意。她不知道穷人在危难中互相照顾是不算什,他们永远生活在风雨飘摇中,所以对于遭难人特别能够同情,而他们同情心也不像有钱人样地为种种顾忌所箝制着。这是她后来慢慢地才感觉到,当时她只是私自庆幸,刚巧被她碰见霖生和金芳这对特别义气夫妻。
那天晚上,她向他们最大那个女孩子借枝铅笔,要张纸,想写封简单信给世钧,叫他赶紧来趟。眼见得就可以看见他,她倒反而觉得渺茫起来,对他这人感觉到不确定。她记起他性格中保守面。他即使对她完全谅解,还能够像从前样地爱她?如果他是不顾切地爱她,那他们最后次见面时候根本就不会争吵,争吵原因也是因为他对家庭太妥协。他婚事,如果当初他家里就不能通过,现在当然更谈不到──要是被他们知道她在外面生过个孩子。
她执笔在手,心里倒觉得茫然。结果她写封很简短信,就说她自从分别后,病至今,希望他见信能够尽早到上海来趟,她把现在地址告诉他,此外并没有别话,署名也只有个"桢"字。她也是想着,世钧从前虽然说过,他信是没有人拆,但是万倒给别人看见。
她寄是快信,信到南京,世钧还在上海还没有回来。他母亲虽然不识字,从前曼桢
常常写信来,有个时期世钧住在他父亲小公馆里,他信还是他母亲亲手带去转交给他,她也看得出是个女孩子笔迹,后来见到曼桢,就猜着是她,再也没有别人。现在隔有大半年光景没有信来,忽然又来这样封信,沈太太见,很是忐忑不安,心里想世钧这里已经有日子,就快结婚,不要因为这封信,又要变卦起来。她略踌躇,便把信拆,拿去叫大少奶奶念给她听。大少奶奶读遍,因道:"看这神气,好象这女人已经跟他断,这时候又假装生病,叫他赶紧去看她。"沈太太点头不语。两人商量会,都说"这封信不能给他看见。"当场就擦根洋火把它烧。
曼桢自从寄出这封信,就每天计算着日子。虽然他们从前有过些芥蒂,她相信他接到信定会马上赶来,这点她倒是非常确定。她算着他不出三四天内就可以赶到,然而等等个多星期,从早盼到晚,不但人不来,连封回信都没有。她心里想着,难道他已经从别处听到她遭遇事情,所以不愿意再跟她见面?他果然是这样薄情寡义,当初真是白认识场。她躺在床上,虽然闭着眼睛,那眼泪只管流出来,枕头上冰冷湿大片,有时候她把枕头翻个身再枕着,有时候翻过来那面也是哭湿。
她想来想去,除非是他根本没收到那封信,被他家里人截留下来。如果是那样话,那就是再写去也没有用,照样还是被截留下来。只好还是耐心养病,等身体复元,自己到南京去找他。但是这手边个钱没有,实在急人。住在蔡家,白吃人家不算,还把仅有间房间占住,害得霖生有家归不得,真是于心不安。她想起她办公处还有半个月薪水没拿,拿来也可以救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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