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醋排骨,上海女人就是粉蒸肉。薇龙端相着自己,这句“非礼之言”蓦地兜上心来。她把眉毛皱,掉过身子去,将背倚在玻璃门上。
姑母这里娘姨大姐们,似乎都是俏皮人物,糖醋排骨之流,个个拖着木屐,在走廊上踢托踢托地串来串去。这时候听到个大姐娇滴滴地叫道:“睇睇,客厅里坐是谁?”睇睇道:“想是少奶娘家人。”听那睇睇喉咙,想必就是适才倒茶那个,长脸儿,水蛇腰;虽然背后样垂着辫子,额前却梳虚笼笼头。薇龙肚里不由得纳罕起来,那“少奶”二字不知指是谁?没听说姑母有子嗣,哪儿来媳妇?难不成是姑母?姑母自从嫁粤东富商梁季腾做第四房姨太太,就和薇龙父亲闹翻,不通庆吊,那时薇龙还没出世呢。但是常听家人谈起,姑母年纪比父亲还大两岁,算起来是年逾半百人,如何还称少奶,想必那女仆是伺候多年旧人,时改不过口来?正在寻思,又听那睇睇说道:“真难得,们少奶起这大早出门去!”那个鼻子里哼声道:“还不是乔家十三少爷那鬼精灵,说是带她到浅水湾去游泳呢!”睇睇哦声道:“那,看今儿指不定什时候回来呢。”那个道:“可不是,游完水要到丽都去吃晚饭,跳舞。今天天没亮就催打点夜礼服,银皮鞋,带去更换。”睇睇悄悄地笑道:“乔家那小子,呕人也呕够!只道少奶死心,想不到她那样机灵人,还是跳不出他手掌心去!”那个道:“罢!罢!少嚼舌头,里面有人。”睇睇道:“叫她回去罢。白叫人家呆等着,作孽相!”那个道:“理她呢?你说是少奶娘家人,想必是打抽丰,们应酬不那多。”睇睇半天不作声。然后细着嗓子笑道:“还是打发她走罢,会儿那修钢琴俄罗斯人要来。”那个听,格格地笑起来,拍手道:“原来你要腾出这间屋子来和那亚历山大·阿历山杜维支鬼混!道你为什忽然婆婆妈妈,片好心,不愿把客人干搁在这里。果然里面大有道理!”睇睇赶着她便打,只听得阵劈拍,那个尖声叫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睇睇也嗳唷连声道:“动手是小人,动脚是浪蹄子!……你这蹄子,真踢起人来!真踢起人来!”语未完,门开处,只朱漆描金折枝梅玲珑木屐溜溜地飞进来,不偏不倚,恰巧打中薇龙膝盖,痛得薇龙弯腰直揉腿,再抬头看时,个黑里俏丫头,金鸡独立,步步跳进来,踏上那木屐,扬长自去,正眼也不看薇龙看。
薇龙不由得生气,再想:“阎王好见,小鬼难当。”“在他檐下过,怎敢不低头?”这就是求人苦处。看这光景,今天是无望,何必赖在这里讨人厌?只是今天大远跑上山来,原是扯个谎,在学校里请假来,难道明天再逃天学不成?明天又指不定姑母在家不在。这件事,又不是电话里可以约好面谈!踌躇半晌,方道:“走就走罢!”出玻璃门,迎面看见那睇睇斜倚在石柱上,搂起脚来捶腿肚子,踢伤块还有点红红。那黑丫头在走廊尽头探探脸,溜烟跑。睇睇叫道:“睨儿你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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