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客厅里露面,大家就阵拍手,迫着薇龙唱歌。薇龙推辞不得,唱支《缅甸之夜》;唱完,她留心偷看梁太太神色,知道梁太太对于卢兆麟还不是十分拿得稳,自己若是风头出得太足,引起过分注意,只怕她要犯疑心病,因此执意不肯再唱。这园会本来算是吃下午茶,玩到七八点钟,也就散。梁太太和薇龙只顾张罗客人,自己却不曾吃到东西,这时便照常进膳。梁太太因为卢兆麟事,有点心虚,对薇龙加倍亲近体贴。
两人时却想不出什话来说;梁太太只说句:“今天巧克力蛋糕做得可不好,以后你记着,还是问乔家借他们大司务来帮天忙。”薇龙答应着,梁太太手里使刀切着冷牛舌头,只管对着那牛舌头微笑。过会,她拿起水杯来喝水,又对着那玻璃杯怔怔发笑。伸手拿胡椒瓶时候,似乎又触动某种回忆,嘴角笑痕更深。
薇龙暗暗叹口气,想道:“女人真是可怜!男人给她几分好颜色看,就欢喜得这个样子!”梁太太抬头瞥见薇龙,忽然含笑问道:“你笑什?”薇龙倒呆住,答道:“几时笑来?”梁太太背后松木碗橱上陈列着张大银盾,是梁太太捐助皇家医学会香港支会基本金所得奖牌,光可鉴人,薇龙瞧银盾里反映自己脸,可不是笑微微,连忙正正脸色。梁太太道:“赖什!到底小孩子家,请客,就乐得这样!”说完,她又笑吟吟去吃她牛舌头,薇龙偶大意,嘴角又向上牵动着,笑起来,因皱着眉向自己说道:“你这是怎?你有生气理由,怎点儿不生气?古时候人‘敢怒不敢言’,你连怒都不敢?”可是她心,在梁太太和卢兆麟身上,如蜻蜓点水似,轻轻掠,又不知飞到什地方去。姑侄二人这顿饭,每人无形中请个陪客,所以实际上是四个人桌,吃得并不寂寞。
晚餐后,薇龙回到卧室里来,睨儿正在那儿铺床,把套月白色睡衣摺好,摊在枕头上。见薇龙,便笑道:“那乔琪乔,对你很注意呀!”薇龙冷笑道:“真是怪,这姓乔也不知是什不得人,谁都看不得他跟多说两句话!”睨儿道:“这个人……虽然不是不得人,可是不好惹。”薇龙耸耸肩膀道:“谁惹他来着!”睨儿道:“你不惹他,他来惹你,不是样?”薇龙面向浴室里走,面道:“好,好,不用你说,刚才周吉婕已经五十把他劣迹报告遍,想必你在门外面早听清楚。”说着,便要关浴室门。睨儿夹脚跟进来,说道:“姑娘你不知道,他在外面尽管胡闹,还不打紧,顶糟点就是:他老子不喜欢他。他娘嫁过来不久就失宠,因此手头并没有攒下钱。他本人又不肯学好,乔诚爵士向来就不爱管他事。现在他老子还活着,他已经拮据得很,老是打饥荒。将来老子死,丢下二十来房姨太太,十几个儿子,就连眼前红人儿也分不到多少家私,还轮得到他?他除玩之外,什本领都没有,将来有得苦吃呢。”薇龙默然,向睨儿眼睁睁瞅半晌,方笑道:“你放心,虽傻,也傻不到那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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