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脏虽脏,确有几分狂欢劲儿。满街乱糟糟地花炮乱飞,她和乔琪面走面缩着身子躲避那红红绿绿小扫帚星。乔琪突然带着笑喊道:“喂!你身上着火!”薇龙道:“又来骗人!”说着,扭过头去验看她后襟。乔琪道:“几时骗过你来!快蹲下身来,让把它踩灭。”薇龙果然屈膝蹲在地上,乔琪也顾不得鞋底有灰,两三脚把她旗袍下摆火踏灭。那件品蓝小银寿字织锦缎棉袍上已经烧个洞。两个人笑会,继续向前走去。乔琪隔会,忽然说道:“真,薇龙,是个顶爱说谎人,但是,从来没对你说过句谎,自己也觉得纳罕。”薇龙笑道:“还在想着这个!”乔琪迫着她问道:“从来没对你说过谎,是不是?”薇龙叹口气道:“从来没有。你明明知道句小小谎可以使多快乐,但是——不!你懒得操心。”乔琪笑道:“你也用不着来编谎给你听。你自己会哄自己。总有天,你不得不承认是多可鄙个人。那时候,你也要懊悔你为牺牲这许多!气,就把杀,也说不定!简直害怕!”薇龙笑道:“爱你,关你什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乔琪道:“无论如何,们现在权利与义务分配,太不公平。”薇龙把眉毛扬,微微笑道:“公平?人与人之间关系里,根本谈不到公平两个字。倒要问,今天你怎忽然这样良心发现起来?”乔琪笑道:“因为看你这团高兴过年,跟孩子样。”薇龙笑道:“你看着高兴,就非得说两句使人难受话,不叫高兴下去?”
两人路走路看着摊子上陈列品,这儿什都有,可是最主要还是卖是人。在那惨烈汽油灯下,站着成群女孩子,因为那过分夸张光与影,个个都有着浅蓝鼻子,绿色面颊,腮上大片胭脂,变成紫色。内中个年纪顶轻,不过十三四岁模样,瘦小身材,西装打扮,穿件青莲色薄呢短外套,系着大红细摺绸裙,冻得发抖。因为抖,她笑容不住荡漾着,像水中倒影,牙齿忒楞楞打在下唇上,把嘴唇皮都咬破。个醉醺醺英国水手从后面走过来拍她肩膀下,她扭过头去向他飞个媚眼——倒是双水盈盈吊眼梢,眼角直插到鬓发里去,可惜她耳朵上生着鲜红冻疮。她把两只手合抱着那水兵膀臂,头倚在他身上;两人并排走不几步,又来个水兵,两个人都是又高又大,夹持着她。她头只齐他们肘弯。
后面又拥来大帮水兵,都喝醉,四面八方乱掷花炮。瞥见薇龙,不约而同把她做目物,那花炮像流星赶月似飞过来。薇龙吓得撒腿便跑,乔琪认准他们汽车,把她拉拉到车前,推进去,两人开车,就离开湾仔。乔琪笑道:“那些醉泥鳅,把你当做什人?”薇龙道:“本来嘛,跟她们有什分别?”乔琪只手管住轮盘,只手掩住她嘴道:“你再胡说——”薇龙笑着告饶道:“好好!承认说错话。怎没有分别呢?她们是不得已,是自愿!”车过湾仔,花炮拍啦拍啦炸裂爆响渐渐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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