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风刮过这大城市,电车往前开。宗桢突然站起身来,挤到人丛中,不见。翠远偏过头去,只做不理会。他走,对于她,他等于死。电车加足速力前进,黄昏人行道上,卖臭豆腐干歇下担子,个人捧着文王神匣子,闭着眼霍霍摇。个大个子金发女人,背上背着大草帽,露出大牙齿来向个义大利水兵笑,说句玩话。翠远眼睛看到他们,他们就活,只活那刹那。车往前跑,他们个个死去。
翠远烦恼地合上眼。他如果打电话给她,她定管不住自己声音,对他分外热烈,因为他是个死去又活过来人。
电车里点上灯,她睁眼望见他遥遥坐在他原来位子上。她震震——原来他并没有下车去!她明白他意思:封锁期间切,等于没有发生。整个上海打个盹,做个不近情理梦。
开电车放声唱道:“可怜啊可怜!个人啊没钱!可怜啊可——”个缝穷婆子慌里慌张掠过车头,横穿过马路。开电车大喝道:“猪猡!”
九四三年八月
*初载九四三年十月上海《天地》第二期,收入《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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