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断堵颓垣,失去记忆力文明人在黄昏中跌跌跄跄摸来摸去,像是找着点什,其实是什都完。
流苏拥被坐着,听着那悲凉风。她确实知道浅水湾附近,灰砖砌那面墙,定还屹然站在那里。风停下来,像三条灰色龙,蟠在墙头,月光中闪着银鳞。她仿佛做梦似,又来到墙根下,迎面来柳原,她终于遇见柳原。……在这动荡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切,全不可靠。靠得住只有她腔子里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这个人。她突然爬到柳原身边,隔着他棉被,拥抱着他。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她手。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刹那彻底谅解,然而这刹那够他们在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他不过是个自私男子,她不过是个自私女人。在这兵荒马乱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对平凡夫妻。
有天,他们在街上买菜,碰着萨黑荑妮公主。萨黑荑妮黄着脸,把蓬松辫子胡乱编个麻花髻,身上不知从哪里借来件青布棉袍穿着,脚下却依旧趿着印度式七宝嵌花纹皮拖鞋。她同他们热烈地握手,问他们现在住在哪里,急欲看看他们新屋子。又注意到流苏篮子里有去壳小蚝,愿意跟流苏学习烧制清蒸蚝汤。柳原顺口邀她来吃便饭,她很高兴跟他们同回去。她英国人进集中营,她现在住在个熟识,常常为她当点小差印度巡捕家里。她有许久没有吃饱过。她唤流苏“白小姐。”柳原笑道:“这是太太。你该向道喜呢!”萨黑荑妮道:“真?你们几时结婚?”柳原耸耸肩道:“就在中国报上登个启事,你知道,战争期间婚姻,总是潦草……”流苏没听懂他们话。萨黑荑妮吻他又吻她。然而他们饭菜毕竟是很寒苦,而且柳原声明他们也难得吃次蚝汤。萨黑荑妮从此没有再上门过。
当天他们送她出去,流苏站在门槛上,柳原立在她身后,把手掌合在她手掌上,笑道:“说,们几时结婚呢?”流苏听,句话也没有,只低下头,落下泪来。柳原拉住她手道:“来来,们今天就到报馆里去登报启事,不过你也许愿意候些时,等们回到上海,大张旗鼓排场下,请请亲戚们。”流苏道:“呸!他们也配!”说着,嗤笑出来,往后顺势倒,靠在他身上。柳原伸手到前面去羞她脸道:“又是哭,又是笑!”
两人同走进城去,走到个峰回路转地方,马路突然下泻,眼前只是片空灵——淡墨色,潮湿天。小铁门口挑出块洋磁招牌,写是:“赵祥庆牙医”。风吹得招牌上铁钩子吱吱响,招牌背后只是那空灵天。
柳原歇下脚来望半晌,感到那平淡中恐怖,突然打起寒战来,向流苏道:“现在你可该相信:‘死生契阔’,们自己哪儿做得主?轰炸时候,个不巧——”流苏嗔道:“到这个时候,你还说做不主话!”柳原笑道:“并不是打退堂鼓。意思是——”他看看她脸色,笑道:“不说,不说,”他们继续走路,柳原又道:“鬼使神差地,们倒真恋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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