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太太见他把脖子都气紫,怕他动手打人,连忙把他往外推。他走出去,脚踢在门上,门“砰”声关上,震得心心索索乱抖,哭起来。姚太太连忙拍着哄着,又道:“认错人,也是常事,都怪你爸爸没把话说明白,罚他请客就是!本来他也应当回请次。这趟不要外人,就是们家里几个和陈家自己人。”
姚先生在隔壁听得清楚,也觉得这话有理,自己确莽撞点。因又走回来,推浴室门推不开,仿佛心心伏在门上呜呜咽咽哭着呢。便从另扇门绕道进去。他那件汗衫已经从头上扯下来,可是依旧在颈上,像草裙舞花圈。他向心心正色道:“别哭,该歇歇。明天回报他们,就
姚先生在那边房里接口道:“人家是志同道合呀!”
心心道:“他不赞成太新式女人。”
姚太太笑道:“你们倒仿佛是说不少话!”
姚先生也笑道:“真,倒不知道们三丫头这鬼精灵,隔得老远,眉毛眼睛都会传话!早知道她有这手儿,也不那提心吊胆——白操半天心!”
心心放下桃红赛璐珞梳子,掉过身来,倚在脸盆边上,垂着头,向姚太太笑道:“妈,只是有层,他不久就要回北京去,…………怪舍不得您!”
嚷热。
姚太太不及卸妆,便赶到浴室里逼着问心心:“你觉得怎样?”
心心对着镜子,把头发挑到前面来。漆黑地罩住脸,左梳,右梳,只是不开口。隔着她那藕色镂花纱旗袍,胸脯子上隐隐约约闪着条绝细金丝项圈。
姚太太发急道:“你说呀!有什不满意地方,尽管说!”
心心道:“有什可说!”
姚先生在脱汗衫,脱半,天灵盖上打个霹雳,汗衫套在头上,就冲进浴室,叫道:“你见鬼罢?胡说八道些什?陈良栋是杭州人,辈子不在杭州就在上海,他到北京去做什?”
心心吓怔住,张口结舌答不出话来。
姚先生从汗衫领口里露出只眼睛,亮晶晶地盯住他女儿,问道:“你说,是坐在你对面姓陈?”
心心两手护住咽喉,沙声答道:“姓陈,可是他坐在隔壁。”
姚先生下死劲啐她口,不想全啐在他汗衫上。他喉咙也沙,说道:“那是程惠荪。给你介绍是陈良栋,耳东陈。好不要脸东西,厢情愿,居然到北京去定,舍不得妈起来!都替你害臊!”
姚先生在那边听见,撩起脚管,拍膝盖,呵呵笑起来道:“可不是!他有什可批评?家道又好,人又老实,人品又大方,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去!”
姚太太望着女儿,乐得不知说什才好,搭讪着伸出手来,摸摸心心胳膊,嘴里咕哝道:“偏赶着这两天打防疫针!你瞧,还肿着这块!”
心心把头发往后撩,露出她那尖尖脸来,腮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胭脂,直红到鬓角里去。乌浓笑眼,笑花溅到眼睛底下,凝成个小酒涡。姚太太见她笑,越发煞不住要笑。
心心低声道:“妈,他也喜欢看话剧跟电影;他也不喜欢跳舞。”
姚太太道:“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怎老是‘也’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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