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见九莉,便道:“比比呢?”
“下来时候大概就快起来。”
“今天们谁也不等,”婀坠厉声说,俏丽三角脸上双吊梢眼,两鬓高吊,梳得虚笼笼。
“车佬来没有?”有人问。
茹璧匆匆走进来,略踌躇,才坐到这边桌上。大家都知道她是避免与剑妮桌。这两个内地转学来不交谈。九莉也只知道她们英文名字。茹璧头发剪得很短,面如满月,白里透红,戴着金丝眼镜,胖大身材,经常件二蓝布旗袍。剑妮是西北人,梳着两只辫子,端秀鹅蛋脸,苍黄皮肤使人想起风沙扑面,也是身二蓝布袍,但是来几个月之后,买件红白椒盐点子二蓝呢大衣,在户内也穿着,吃饭也不脱,自己讽刺微笑着说:“穿着这件大衣就像维多利亚大学学生,不穿这件大衣就不像维多利亚大学学生。”不久,大衣上也发出深浓蒜味,挂在衣钩上都闻得见,来源非常神秘。修女们做虽然是法国乡下菜,顾到多数人避忌,并不搁蒜。剑妮也从来不自己买东西吃。
书。家里太热闹,每人有五六个母亲,都是字并肩,姐妹相称,香港大商家都是这样。女儿住读也仍旧三天两天接回去,不光是周末。但是今天全都来,个个花枝招展,人声嘈杂。安竹斯先生说:“几个广东女孩子比几十个北方学生噪音更大。”
九莉像给针扎下。
“死啰!死啰!”赛梨坐在椅子上颠颠,齐眉卷发也跟着蹦跳,缚着最新型金色阔条纹塑胶束发带,身穿淡粉红薄呢旗袍,上面印着天蓝色小狗与降落伞。她个子并不小,胸部很发达,但是稚气可掬。“今天死定!依丽莎白你怎样?是等着来攞命!”
“死啰死啰”嚷成片。两个槟榔屿华侨年生也跟着皱着眉跟着喊“死啰!死啰!”个捻着胸前挂小金十字架,捻得团团转,个急得两手乱洒,但是总不及本港女孩子叫得实大声洪,而又毫无诚意,不会使人误会她们是真不得。
“嗳,爱玛,讲点八四八给听,她们说安竹斯喜欢问八四八,”赛梨说。
她虽然省俭
九莉又给针刺下。
地下室其实是底层。天气潮湿,山上房子石砌地基特高,等于每幢都站在座假山上。就连这样,底层还是不住人,作汽车间。车间装修下,辟作食堂,排门大开,正对着海面。九莉把墨水瓶等等搁在张桌子上,拣个面海座位坐下。饱餐战饭,至少有力气写考卷——每人发本蓝色簿面薄练习簿。她总要再去领两本,手不停挥写满三本,小指骨节上都磨破。考英文她可以整本背《失乐园》,背书谁也背不过中国人。但是外国人不提倡背书,要背要有个借口,举得出理由来。要逼着教授给从来没给过分数,叫他不给实在过意不去。
但是今天卷子上写些什?
死囚吃最后餐,绑赴刑场总赶上大晴天,看热闹特别多。
婀坠面吃,面弯着腰面看腿上压着本大书。她是上海人,但是此地只有英文与广东话是通用语言,大陆来也都避免当众说国语或上海话,彷佛有什瞒人话,没礼貌。九莉只知道她姓孙,中文名字不知道。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