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莉也在她母亲旧存折上看见过两个:卞漱海、卞嬧兰……结果只用个英文名字,来信单署个“秋”字。
现在总是要楚娣带笑催促:“去给二婶写封信,”方才讪讪笑着坐到楚娣书桌前提起笔来。想不出话来说,永远是那两句,“在用心练琴,”“又要放寒假”……此外随便说什都会招出顿教训。其实蕊秋信也文如其人。不过电影上“意识”是要用美貌时髦演员来表达。不形态化,就成说教。
九莉面写,面喝茶,信上滴滴茶,墨水晕开来成为个大圆点。
楚娣见笑道:“二婶看还当是滴眼泪。”
九莉非常不好意思,忙道:“去再抄遍。”
她先还不知道是因为五老爷老是来借钱。他在北洋z.府当过科长,北伐后就靠他两个妹妹维持,已经把五奶奶送回老家去,还有姨奶奶这边份家,许多孩子。
九莉也曾经看见他摩挲楚娣手臂,也向她借钱。
“不喜欢五爸爸,”她有天向楚娣说。
“也奇怪,不喜欢五爸爸,”楚娣不经意说。“他那喜欢你。”
竺大太太在旁边笑道:“五爷是名士派。”
废网球场,九莉跟出去。乃德也踱出来。风很大,吹着翠华半旧窄紫条纹薄绸旗袍,更显出捻腰身,玲珑突出胯骨。她头发油光全往后,梳个低而扁髻,长方脸,在阳光中苍白异常,长方大眼睛。
“咦,你们很像,”乃德笑着说,有点不好意思,仿佛是说他们姻缘天定,连前妻生女儿都像她。
但是翠华显然听不高兴,只淡淡笑着“唔”声,嗓音非常低沉。
九莉想道:“也许粗看有点像。——不知道。”
她有个同班生会作旧诗,这年咏中秋:“塞外忽传三省失,江山已缺轮圆!”国文教师自然密圈密点,学校传颂。九莉月假回家,便笑问她父亲道:“怎还是打不起来?”说着也自心虚。她不过听人说。
楚娣接过去再看看,并没有字迹不清楚,便道:“行,用不着再抄。”
九莉仍旧讪讪笑道:“还是再抄张好。情愿再抄遍。”
楚娣也有点觉得,知道是她句玩话说坏,也有三分不
乃德时高兴,在九莉把团扇上题字,称她为“孟媛”。她有个男性化学名,很喜欢“孟媛”女性气息,完全没想到“孟媛”表示底下还有女儿。般人只有个儿子觉得有点“悬”,女儿有个也就够,但是乃德显然预备多生几个子女,不然怎四口人住那大房子。
“二叔给起个名字叫孟媛,”她告诉楚娣。
楚娣攒眉笑道:“这名字俗透。”
九莉笑道:“哦?”
楚娣又笑道:“二婶有百多个名字。”
“打?拿什去打?”乃德悻悻然说。
又次她回来,九林告诉她:“五爸爸到满洲国做官去。”
这本家伯父五爷常来。翠华就是他两个妹妹做媒。他也抽大烟。许多人都说他国画有功力。大个子,黑马脸,戴着玳瑁边眼镜,说话柔声缓气。他喜欢九莉,常常摩挲着她光胳膊,恋恋叫:“小人!”
“五爸爸到满洲国去啦?”
“他不去怎办?”乃德气吼吼就说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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