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莉听没说什。其实她也是这样,他来,添菜不过是到附近老大房买点酱肉与“铺盖卷”——百叶包碎肉——都是他不爱吃。她知道他喜欢郊寒岛瘦路菜。如果她学起做菜来,还不给她三姑笑死?至于叫菜,她是跟着三姑过,虽然出半钱,房子是三姑二婶顶下来,要留神不喧宾夺主,只能随随便便,还照本来生活方式。楚娣对她已经十分容忍。楚娣有个好癖是看房子,无故也有时候看报上招租广告去看公寓,等于看橱窗。有次看个极精致小公寓,只有间房,房间又不大,节省空间,橱门背后装着烫衣板,可以放下来,羡慕得不得。九莉知道她多渴望个人独住,自己更要识相点。
食色样,九莉对于性也总是若无其事,每次都彷佛很意外,不好意思预先有什准备,因此除脱下条三角袴,从来手边什也没有。次日自己洗袴子,闻见股米汤气味,想起她小时候病中吃米汤。
“们将来也还是要跟你三姑住在起,”之雍说。她后来笑着告诉楚娣,楚娣笑道:“个你已经够受,再加上个邵之雍还行?”
在饭桌上,九莉讲起前几天送稿子到个编辑家里,杂志社远,编辑荀桦就住在附近个弄堂里,所以总是送到他家里去。他们住二楼亭子间,她刚上楼梯,后门又进来几个日本宪兵,也上楼来。她进退两难,只好继续往上走,到亭子间门口张望下,门开着,没人在家。再下楼去,就有个宪兵跟着下来,掏出铅笔记下她姓名住址。出来到弄堂里,忽然有个女人赶上来,是荀桦另个同居女人朱小姐,上次也是在这里碰见。
“荀桦被捕,宪兵队带走,”她说。“荀太太出去打听消息,所以在这里替她看家。刚才宪兵来调查,避到隔壁房间里,溜出来。”
然,很小心戒备,不这样不那样,没举出什特点,但是“件蓝布长衫穿在她身上也非常干净相。”
“头发烫没有?”
“没烫,不过有点……朝里弯,”他很费劲比划下。
正是她母亲说少女应当像这样。
他们关系在变。她直觉回到他们刚认识时候对他单纯崇拜,作为补偿。也许因为中间又有距离。也许因为她隐忧——至少这点是只有她能给他。
之雍正有点心神不定,听便道:“宪兵队这样
她狂热喜欢他这向产量惊人散文。他在她这里写东西,坐在她书桌前面,是案头座丝丝缕缕质地暗银雕像。
“你像书桌上个小银神。”
晚饭后她洗完碗回到客室时候,他迎上来吻她,她直溜下去跪在他跟前抱着他腿,脸贴在他腿上,他有点窘,笑着双手拉她起来,就势把她高举在空中,笑道:“崇拜自己老婆——!”
他从华北找虞克潜来,到报社帮忙。虞克潜是当代首席名作家大弟子。之雍带他来看九莉。虞克潜学者风度,但是她看见他眼睛在眼镜框边缘下斜溜着她,不禁想道:“这人心术不正。”他走后她也没说什,因为上次向璟事,知道之雍听不进这话。
“荒木说绯雯,说,‘到你家里这些次,从来没看见过有样你爱吃菜,’”之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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