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房有榻榻米,装着纸门,但是男主人坐在椅子上,个非常典型日本军官,胖墩墩很结实,点头招呼。那童化头发小女孩子拉开纸门,捧茶盘进来,跪着搁在榻榻米上,女主人代倒茶送过来。上首有张条几方桌供着佛,也有铜磬木鱼,但是都不大像。男主人随即敲敲打打念起经来,女人跟着唱诵,与中土和尚念经也彷佛似是而非。
破旧淡绿漆窗棂,排窗户,西晒,非常热。夕阳中朗声唱念个不完,句也不懂,有种热带异国情调,不知道怎,只有个西印度群岛黑人青年小说非常像,里面写他中学放假回家,洋铁皮屋顶小木屋背山面海,烤箱样热。他母亲在檐下做他们名菜绿鹦哥,备下堆堆红黄咖哩香料,焚琴煮鹤忙整天。
仿佛事终于告段落,九
之雍又去关另扇百叶门。她站在那里,望着他趿着双布鞋背影。
很大木床,但是还没有她那窄卧榻舒服。也许因为这次整个没颜落色,她需要表示在她不是这样,所以后来蜷缩着躺在他怀里,忽然幽幽说声:“要跟你去。”
离得这样近,她可以觉得他突如其来阵恐惧,但是他随即从容说道:“那不是两个人都缴械吗?”
“现在也没有出路。”
“那是暂时事。”
把木栅门钩上,回到房间里去,把床边地下蚊香盘里烟蒂倒掉。
早上无法开闹钟,他总是忖量下,到时候自己会醒过来,吻她下,扳她只腿,让她只脚站在床上。
“怎又?”她朦胧中诧异问。
她也不想醒过来,宁愿躺在纱幕后。在海船上颠簸着,最是像摇篮样使人入睡。
“这里用种绿纱帐子,非常大,房间都盖满,”在那日本人家里,他微笑着说。
她心目中乡下是赤地千里,像鸟瞰照片上,光与影不知道怎来,凸凹颠倒,田径都是坑道,有人高,里面有人幢幢来往。但是在这光秃秃朱红泥大地上,就连韩妈带去那只洋铁箱子都没处可藏,除非掘个洞埋在地下。
但是像之雍秀男他们大概有联络有办法,她不懂这些。也许他去不要紧。就这样把他交给他们?
“能不能到英国美国去?”她声音极细微,但是话出口,立即又感到他阵强烈恐惧。去做华工?非法入境,查出来是战犯。她自己去也无法谋生,没有学位,还要拖着个他?她不过因为她母亲缘故,像海员子女总是面海,出事就想往海上跑。但是也知道外国苦。蕊秋因为怕她想去玩去,总是强调般学生生活多苦。
之雍开百叶门之后,屋主小女儿来请九莉过去,因为送礼,招待吃茶,面诵经祈祷大家平安。
九莉想道:“刚才定已经来过,看见门关着,回去告诉她父母,”不禁皱眉。
“晚上来挂起来。”
九莉笑道:“像浮世绘上。”她没说这里主妇很有几分姿色,比,浮世绘上挂帐子女人胖胖长脸像大半口袋面粉。
他去关百叶门。她也站起来,跟到门边轻声道:“不要。你不是不舒服刚好?”
“不相干。已经好。”
她还是觉得不应当,在危难时候住在别人家里——而且已经这样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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