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自笑叹道:“们这真是灯尽油干,不是横死,不会有鬼魂。”笑着又套上袖子,里面上身只穿着件绊带丝织背心,见之雍恨毒钉眼看她两眼。
又是那件车毯大衣作祟。他以为她又有别恋人,这次终于胸部起变化。
她面扣着揿钮,微笑着忙忙出去,仿佛忘什东西,去拿。
回到客室里,她褪下榻床套子,脱衣服往被窝里钻。寒夜,新换被单,里面雪洞样清冷。她很快就睡着。
次日大早之雍来推醒她。她睁开眼睛,忽然双臂围住他颈项,轻声道:“之雍。”他们过去像长城样,在地平线上绵延起伏,但是长城在现代没有用。
她坐过来,低着头微笑着不朝他看。“前向真是痛苦得差点死。”这话似乎非得坐近说。信上跟他讲不清,她需要再当面告诉他声,作为她今天晚上态度解释。
她厌到他强烈注视,也觉得她眼睛里滴眼泪都影踪全无,自己这说着都没有真实感。
他显然在等她说下去。为什现在好。
九莉想道:“他完全不管死活,就知道保存他所有。”
她没往下说,之雍便道:“你这样痛苦也是好。”
有没有发生关系?”
“嗯,就是临走时候。”他声音低下来。“大概最后都是要用强。——当然你不是这样。”
她没说什。
他默然片刻,又道:“秀男帮你说话欧,说‘那盛小姐不是很好吗?’”
她立刻起强烈反感,想道:“靠人帮说话也好!”
她看见他奇窘笑容,正像那次在那画家家里碰见他太太时候
是说她能有这样强烈感情是好。又是他那套,“好”与“不好”,使她憎笑得要叫起来。
他从前说过:“正式结婚还可以离婚,非正式更断不掉。”“倒不相信,”她想,但是也有点好奇,难道真是习惯成自然?人是“习惯动物”,那这是动物多于习惯。
“这个脱它好不好?”她听见他说。
本来对坐着时候已经感到房间里沉寂得奇怪,仿佛少样什东西,是空气里电流,感情飘带。没有这些飘带缭绕,人都光秃秃小圈。在床沿上坐着,更觉得异样,彷佛有个真空庐舍,不到人高,罩住他们,在真空中什动作都不得劲。
但是她看见自己从乌梅色窄袖棉袍里钻出来,是他说“舞剑衣裳”。他坐得这样近,但是虚笼笼,也不知道是避免接触。她挣扎着褪下那紧窄袖子,竟如入无人之境。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小照片来,带笑欠身递给她看。“这是小康。”
发亮小照片已经有皱纹。草坪上照全身像,圆嘟嘟腮颊,弯弯双笑眼,有点吊眼梢。大概是雨过天青竹布旗袍,照出来雪白,看得出胸部丰满。头发不长,朝里卷着点。比她母亲心目中少女胖些。
她刚拿在手里看看,抬头看见他震恐脸色,心里冷笑道:“当像你讲那些熟人太太样,会撕掉?”马上微笑递还给他。
他再揣在身上,谈到别处去。
再谈下去,见她并没有不高兴神气,便把烟灰盘搁在床上,人也斜倚在床上,“坐到这边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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