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在外面吃晚饭,约几个朋友上馆子,可是座上众人越来越变得言语无味,面目可憎。振保不耐烦,好容易熬到席终,身不由主地跳上公共汽车回寓所来,娇蕊在那里弹钢琴,弹是那时候最流行《影子华尔兹》。振保两只手抄在口袋里,在阳台上来回走着。琴上安着盏灯,照亮她脸,他从来没看见她脸那肃静。振保跟着琴哼起那支歌来,她仿佛没听见,只管弹下去,换支别。他没有胆量跟着唱。他立在玻璃门口,久久看着她,他眼睛里生出泪珠来,因为他和她到底是在处,两个人,也有身体,也有心。他有点希望她看见他眼泪,可是她只顾弹她琴,振保烦恼起来,走近些,帮她掀琴谱,有意打搅她,可是她并不理会,她根本没照谱,调子是她背熟,自管自从手底悠悠流出来。振保突然又是气,又是怕,仿佛他和她完全没有什相干。他挨紧她坐在琴凳上,身手拥抱她,把她扳过来,琴声嘎然停止,她娴熟地把脸偏偏——过于娴熟地,他们接吻。振保发狠把她压到琴键上去,砰訇串混乱响雷,这至少和别人给她吻有点两样罢?
娇蕊床太讲究,振保睡不惯那样厚褥子,早起还有晕床感觉,梳头发时候他在头发里发现弯剪下来指甲,小红月牙,因为她养着长指甲,把他划伤,昨天他朦胧睡去时候看见她坐在床头剪指甲。昨天晚上忘看看有月亮没有,应当是红色月牙。
以后,他每天办完公回来,坐在双层公共汽车楼上,车头迎着落日,玻璃上片光,车子轰轰然朝太阳驰去,朝他快乐驰去,他无耻快乐——怎不是无耻?他这女人,吃着旁人饭,住着旁人房子,姓着旁人姓。可是振保快乐更为快乐,因为觉得不应该。
他自己认为是堕落。从高处跌落物件,比他本身要重许多倍,那惊人重量跟娇蕊撞上,把她砸得昏头。
她说:“真爱上你。”说这话时候,她还带着点嘲笑口气。“你知道?每天坐在这里等你回来,听着电梯工东工东慢慢开上来,开过们这层楼,直开上去,就像把颗心提上去,放不下来。有时候,还没开到这层楼就停住,又像是半中间断气。”振保笑道:“你心里还有电梯,可见你心还是所公寓房子。”娇蕊淡淡笑,背着手走到窗前,往外看着,隔会,方道:“你要那所房子,已经造好。”振保起初没有懂,懂得之后,不觉呆呆。他从来不是舞文弄墨人,这次破例,在书桌上拿起笔来,竟写行字:“心居落成志喜。”其实也说不上喜欢,许多唧唧喳喳肉喜悦突然静下来,只剩下种苍凉安宁,几乎没有情感种满足。
再拥抱时候,娇蕊极力紧匝着他,自己又觉羞惭,说:“没有爱时候,不也是这样?若是没有爱,也能够这样,你定看不起。”她把两只手臂勒得更紧些,问道:“你觉得有点两样?有点两样?”振保道:“当然两样。”可是他实在分不出。从前娇蕊是太好爱匠。
现在这样爱,在娇蕊还是生平第次。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单单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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