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笑道:“你碰到无非是男人。”娇蕊并不生气,侧过头去想想,道:“是,年纪轻,长得好看时候,大约无论到社会上做什事,碰到总是男人。可是到后来,除男人之外总还有别……总还有别……”
振保看着她,自己当时并不知道他心头感觉是难堪妒忌。娇蕊道:“你呢?你好?”振保想把他完满幸福生活归纳在两句简单话里,正在斟酌字句,抬起头,在公共汽车司机人座右突出小镜子里,看见他自己脸,很平静,但是因为车身嗒嗒摇动,镜子里脸也跟着颤抖不定,非常奇异种心平气和颤抖,像有人在他脸上轻轻推拿似。忽然,他脸真抖起来,在镜子里,他看见他眼泪滔滔流下来,为什,他也不知道。在这类会晤里,如果必须有人哭泣,那应当是她。这完全不对,然而他竟不能止住自己。应当是她哭,由他来安慰她。她也并不安慰他,只是沉默着,半晌,说:“你是这里下车罢?”
他下车,到厂里照常办事。那天是礼拜六,下午放假。十二点半他回家去,他家是小小洋式石库门巷堂房子,可是临街,长排都是样,浅灰水门汀墙,棺材板般滑泽长方块,墙头露出夹竹桃,正开着花。里面天井虽小,也可以算得是个花园,应当有他家全有。蓝天上飘着小白云,街上卖笛子人在那里吹笛子,尖柔扭捏东方歌,扭扭出来,像绣像小说插图里画梦,缕白气,从帐里出来,涨大,内中有种种幻境,像懒蛇般要舒展开来,后来因为太瞌睡,终于连梦也睡着。
振保回家去,家里静悄悄,七岁女儿慧英还没放学,女仆到幼稚园接她去。振保等不及,叫烟鹂先把饭开上桌来,他吃得很多,仿佛要拿饭来结结实实填满他新里空虚。
吃完饭,他打电话给笃保,问他礼物办好没有。笃保说看几件银器,没有合适。
振保道:“这里有对银瓶,还是人家送们结婚礼,你拿到店里把上头字改改,看就行。他们出份子你去还给他们。就算是捐。”笃保说好,振保道:“那你现在就来拿罢。”他急于看见笃保,探听他今天早上见着娇蕊之后感想,这件事略有点不近情理,他自己反应尤为荒唐,他几乎疑心根本是个幻像。笃保来,振保闲闲地把话题引到娇蕊身上,笃保磕磕香烟,做出有经验男子口吻,道:“老。老得多。”仿佛这就结束这女人。
振保追想恰才那幕,确,是很见老。连她老,他也妒忌她。他看看他妻,结婚八年,还是像什事都没经过似,空洞白净,永远如此。
他叫她把炉台上对银瓶包扎起来给笃保带去,她手忙脚乱掇过张椅子,取下椅垫,立在上面,从橱顶上拿报纸,又到抽屉里找绳子,有绳子,又不够长,包来包去,包得不成模样,把报纸也搠破。振保恨恨地看着,阵风走过去夺过来,唉声道:“人笨事皆难!”烟鹂脸上掠过她婢妾怨愤,随即又微笑,自己笑着,又看看笃保可笑没有,怕他没听懂她丈夫说笑话。她抱着胳膊站在边看振保包扎银瓶,她脸上像拉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