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连续开十来个小时出租车,许多天没刮脸,长满胡楂子,还有几根白头发,简直就像个大叔。走进那扇狭窄门,看到躺在床上她,竟还像十六岁中学生。她头发很长,几乎拖到腰上,感觉从没剪过。长年不见阳光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她鼻梁很高,下巴圆润,额头高高,像冬妮娅。”
“《钢铁是怎样炼成》?”
“只是
“为什,突然又不怕?”
“那天是三十岁生日。”
“懂。”
“小时候,每个生日,爸爸妈妈都会给买奶油蛋糕,那是最喜欢吃东西。而自从他们死后,已经十多年没过过生日。只是,想要给自己找个生日礼物,哪怕只回头看眼。”
“说……说……说……下……去……”
“呵呵,还从没去过呢。小时候,去过几次天津,跟爸爸出去开会,爬过回泰山,还有,对,北戴河,然后……就没有然后。”
“这几年没出去玩过?”
“除拉活去天津河北,每次只能隔着车窗,远远看着光秃秃野地,还有高速上成排卡车,交通事故中烧焦车壳子,还有尸体。”
“你最喜欢去哪儿?”
“五年前,刚开上出租车那会儿,有次路过百花深处胡同,想起当年被玻璃砸伤,变成植物人女同学就住那儿,便进去看看。”
他让吃颗软钉子,好吧,这确实不是出租车司机服务范围。职业习惯,随口提另个问题:“那你现在爱读什书?”
“《凡人修仙传》《斗破苍穹》《庆余年》……你不是推销员吧?”
“哦。”
“你是哪人?”
“猜?”
梦想观察员之类装逼犯?
也许,是在羡慕他。所谓作家,时常被迫地需要去寻找生活,而出租车司机们,每天就在生活之中。
“不值提。”
其实,他是欲言又止,区区四字,千言万语。
“平常你也喜欢像这样跟乘客聊天吗?”
有些结巴,想。
“老宅,只剩下她叔叔,不敢自报家门,谎称是初中同学,代表同学会过来探望。”
“他让你看?”
“嗯,这家伙把侄女当做累赘,恨不得早死早超生,多出间空房还能租出去。她始终昏迷在床,脑子里残留几块当年碎玻璃。”
“她会变成什样子呢?”
“还在吗?”
“百花深处胡同十九号丙,早成大杂院,搭满违章建筑,住大半是北漂。她家还在西厢房。十几年前,拿到家赔偿款后,她父母离婚搬走,听说是分别再婚,却把女儿留在这里。”
“那多年,你都没去看过她吗?”
“——害怕。”
不知道,该怎说。但,明白他恐惧,真。
没有逗出租车司机玩恶习惯。但,这哥们太令着迷。
“南方?但又不是很南,也许,靠东些。”
“上海。”
“好地方啊。”
“印象如何?”
“不,从不跟乘客聊天,差不多句话都不说,除非有人主动提问。”
对不起,别再说什缘分,后背心要起鸡皮疙瘩。
“冯唐”似乎听到心里话,说:“今夜,对来说,非常,重要。”
“怎?”
“与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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