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痨”说:懂个球啊,外面都是养殖河豚,哪有这野生鲜美?对不起,忘记告诉你,这是今天刚从长江里捞上来。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怕他个鸟。嘴上如是说,心里却在打鼓。
每年春天,河豚繁殖期,从东海徊游入长江产卵。塞满鱼子河豚,最为鲜美。当然,也最剧毒。条河豚毒素,足够杀死三十个成年人。曾有个非常有名歌舞伎明星,吃四份河豚肝当场毙命,死时面带幸福微笑,从此日本立法禁食河豚。
你还敢吃?
野生河豚,先割眼睛,去鱼子跟内脏,自脊背下刀,必须要把血迹清理干净,剥皮去刺,若不烧透,食者必死无疑。
做河豚厨师,就是这间农家乐老板,听着底楼厨房里油锅声,不禁狐疑:今晚,们两条命就会扔在这里吧?
瞎说,这老板是祖传手艺,几百年前,打刚有崇明岛开始,人家就专做河豚。
十分钟后,香味飘近,老板端着盘子上桌,条小得可怜鱼,长得奇形怪状,鼓鼓肚子,仿佛刺球,望而生畏。
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当是时,贵不数鱼虾——杜俊出口成章,掉书袋本事流:嘿嘿!北宋梅尧臣诗,苏东坡也写过——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他们不知道会吃死人吗?
地冲进检票口,拽跳上开往中国第三大岛渡轮。
傍晚,来自上游夕阳,洒满浩瀚长江口。眯眼,趴着栏杆,任风乱发,眺望不知是从西陵峡还是黄鹤楼抑或紫金山来落日。江面上布满各种轮船,不乏叶扁舟渔船与舢板,大师兄如数家珍道:渔民们正在捕捞长江三鲜——河豚、鲥鱼和刀鱼。
渡轮抵达崇明岛,天色完全黑。岛上没什高楼,刚出码头,便是油菜花黄田野。不见半个人影,天高地阔回到百年前。想起《小岛惊魂》。
正想骂他怎安排,出现辆面包车,像从地底下钻出来。这就是他预定豪车接送?车身污垢比黑夜更黑,破烂得随时会散架,座位布满鸡粪痕迹,不时有鸭毛从眼前飘过。
颠簸个把钟头,直到崇明岛最东边,紧挨着东海与滩涂荒野,才有栋孤零零双层农舍。
至此,沉默地看着大师兄
杜俊回答,苏东坡说河豚味道“值那死”,左思在《三都赋》里,就写过河豚“性有毒”。《太平广记》也说“俗云煮之不熟,食者必死”。
厨师自己吃小块河豚肉,又喝半口汤。他说若是刻钟后自己还活着,你们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吃。说罢叼起根烟,提瓶劣质白酒出去,蹲在农舍门口看月亮。
问这条鱼多少钱。
不贵,千八。
在网上查过价格,哪有这离谱?
下车,脚踩松软泥地,四下没有路灯,饶是月光明媚,空气清纯得几近透明,夹带着海风咸腥味……
住进所谓农家乐,只有楼上间客房,两个男人,单张大床伺候。
对不起,尚无断袖之癖。
找老板要其他房间,却再没多余。早知道“话痨”这家伙办事拆烂污,懊恼误信他鬼话,劈头盖脸再骂他顿,他却贱贱地面露喜色道——你不想吃河豚吗?
晚饭还没吃呢,辗转舟车劳顿,早已饥肠辘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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