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和那个英国人都在手术中途被溅满身满脸血,脸上擦拭干净,身上却没法子。沈奚怕这样回去,会让傅侗文看不适,踌躇间,问钱源说:“你们同行有女孩子吗?”
“有,这位同事带太太。”钱源将热毛巾递给她,指她
那天车站头上只有两辆人力车,其中辆就载她。
后来傅家大爷听说此事,琢磨着老三是狎妓不过瘾,喜好上豢养幼女,偶在闲谈间玩笑,都被傅侗文以“怕红粉知己吃醋”,不敢送去大地方,只能养在下等地方给搪塞。
这养多年。从未见过。
若没那夜命案,这折戏又该如何唱下去,只有老天晓得。
……
这世间真正拿不起也放不下,只有两样东西,是国恨,二是家仇。
情爱在这个天秤上,毫无重量。
傅侗文没应,离开床,去洗手间,关上门时,看到浴缸里细软漆黑发丝。
……
光绪三十年。
回来就很不对,现在——”他努力克制,“你资助那多女孩子,哪怕是那个窦婉风,也完全没问题。可沈奚——”他再次止住。
傅侗文看着他。
最后,谭庆项终于冲口而出:“沈家灭门,你大哥是主谋,你父亲也脱不干系!侗文,你是真糊涂!你带她回国就是错,怎能投入感情?”
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谭庆项仍旧在急促呼吸着,压在心口夜话尽数说完,完全没有轻松。
这洗手间没窗,排不出潮气。
满满缸水冷透。
傅侗文将衬衫袖子拉到手肘上,去将浴缸下塞子拔开,哗哗地排水出去。漩涡在水中央卷着她发丝,流入黑洞般水涡,消失。
两个重伤员情形都很不好。
其中个伤大腿,那位英国外科医生直接告知,是要截肢。可这是在游轮上,没有这个条件,大家只能选保守治疗方案,准备到靠岸时,把人送下去。另外个……沈奚他们不得不立刻手术,尽全力。可结果并不好,恐怕人熬不过去。
沈家在正月满门抄斩,到六月,沈家这个小女儿沈宛央才被送到北京城。那年前门楼子火车站还不成样子,轨道边上立着块PEKING牌子,上下车人落脚就是泥土地。木栅栏被当作车站大门。
车站外头,不是马车就是骡车,人力车极少。
他那天坐汽车停在五十米开外,宿醉头痛,听到人在车窗边说:“爷,他们……直没敢和你说,出差错,只救到个小姐。这要藏去八大胡同,是个麻烦。”
救个少爷,怎都好藏,可是个女孩子,下人都犯难。
半醉半醒里,他让人将这个昔日小姐、今日钦犯送去花烟馆。在北京城里,妓院也分个三六九等,清吟小班算等,花烟馆就是最下等。穷烟鬼,老妓女,扮作老板亲戚,最容易。“给她叫辆人力车,吃点好。”这是傅侗文那天最后句交待。
寂静,来得如此突然。
他盯着傅侗文,傅侗文也回视他。
“你来,替换个衣裳,湿透。”傅侗文低声,说着不相干话。
谭庆项想再劝,可怕他又犯心病,不够胆再说。他心绪重重地取衬衫,帮傅侗文换上。
“看你是昏头,侗文,你仔细想想说。”谭庆项最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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