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侗文句句“父亲”,掷地有声,在这暗昧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纵然是见过傅侗文被他父亲关在宅院里惨状,沈奚也被最后这句“侗文”触痛。
家破人亡,这四字没人比她更解。
她恍恍惚惚地看到沈家牌匾,沈家宅院,沈家家眷仆从在欢声笑语地逗趣着,小姐小姐地唤着她,双有力臂膀把她抱起来,是哪个哥哥?她辨不清。太久,久到忘记自己家人,反而只记得傅侗文。
那个坐在病床右侧,以后背面对自己男人。
也许是因为室内昏暗,傅侗文父亲见到他们,没那日激动,暮气沉沉地靠在床头。
沈奚在段孟和身后,只能瞧见傅侗文背影。
他自己搬椅子在床畔,落座。
“侗文回来啊。”傅侗文母亲喃喃地说,老太太端坐在沙发上,遥遥地看着床那边人,似乎是不愿掺和这场父子争斗。
傅侗文接周礼巡递给他文件袋子,摊开在腿上,从西装口袋上取下支钢笔:“父亲启程来沪前,们就有口头协定,今日不过是补上份文件。这份文件签署完毕,会按照承诺,为父亲负担所有治疗费用。”
,”他道,“如今他情况,不管谁上手术台都没有用。”
这点她承认。傅老爷身体状况,能熬过今夏就是万幸。
办公桌上有个西洋式样座钟,他在看时间:“如果你还不死心话,可以跟去趟病房,看看这位病人态度。”
也只好这样。
沈奚让护士去叫段孟和,四个人去傅老爷病房。
“你卖北京城里院子,傅家就真散,完……”傅老爷试图睁眼看清面前这个只认钱不认人儿子,却是眼睛肿胀,眼前尽是花白雪影:“侗文啊……”
傅侗文打断父亲:“光绪三十年,求这父亲去救侗汌,父亲不仅不顾侗汌性命,还把困在宅院里三日,那时傅家就散;两年前,让父亲给侗临个机会,父亲却将他送去滇军战场,”他顿顿,笑起来,“后来,父亲
他把钢笔递给傅老爷。
“就只剩这两处宅子,还有股票,侗文,你拿得太多,这两年你身家有半数都是傅家,”傅老爷颤抖着肿胀手,压在白色棉被上,“侗文,你为何要将傅家逼上绝路?”
傅侗文不答,微笑着说:“对于傅家人,也会按照这份文件上所说,把各地公馆分配给各房,还有每个子女十万银元,这些都不会少。”
这是他给兄弟姐妹交待。
“父亲很清楚,把它们交给大哥,父亲其它子女都不会受惠。倒不如交给,”他耐心地劝说,“对自己弟妹,还是会照顾。”
因为昨日不愉快经历,沈奚有意走在段孟和身后,病房门被打开,没闻到西医院特有消毒药水味道,反倒扑面而来中药气味。
看来,看来老人家虽不得不求助西医,却还笃信老祖宗东西能救命。
“为什不通风?”沈奚轻声和段孟和耳语。
段孟和努努嘴,暗示地指沙发上傅夫人。沈奚猜想到,应该是老辈人观点,认为不见风和光是对病人好。屋内没亮灯,只有盏烛灯摆在沙发前茶几上。
好好个病房,弄得像抽大烟厅堂烟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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