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侗文不再说话。
杳杳长夜,雨不停歇,上海滩最该热闹徐园,竟除沙沙雨声,再无其它声响。香炉白色飘烟被风吹散,墙壁上那缕黑影,上升,散开,消失。
两个活生生人相对着,像是连呼吸也没有画中人,徒有寂然。
不知过多久,门外仆从唤,傅侗文离开房间。
沈奚隐约听他和徐园老板交谈,说是太太身子不适,要将园子包到明
照片里她十岁模样,穿着旧式裙褂,脖上却围着条小小狐尾,挽着清末少女发髻,手中握着把合拢折扇,惊讶地望着镜头。虽面容端庄,如初开牡丹花,可眼神出卖她。傅侗文猜测,是西洋相师点燃镁光粉后,吓到她,才有这错愕慌乱相片。
他将她视作妹妹,并没有要见面打算。
他希望她永远不知道傅家,不认识傅家人。
若不是花烟馆场命案,他不得不出面带走她。为怕人泄露她是沈家女身份,大小接触过她人都打点妥当,送离北京。
在傅家,他不想和她有过多交集,后来送她去纽约,也是在说“不宜再见”。
。”
他又道:“当时傅家正盛,并不想让你知道家仇,凭你人力,除送死什都做不到。但只要活着,就会保你日后锦绣前程,日后平安生。”
原来在烟花馆外,轿车里傅三说出这句话,并不是随心而想。
他说:能保她今夜,就能保她世。
她想错,全想错。这不是句旧时代英雄式示威,也不是句笃定预言,而是他压在心头多年隐秘。
可其后种种,却是因缘际会。
“两年前放你走,和辜家小姐没半分关系,那时和她已有私下约定,待她择合心意夫婿,婚约就自然作废,”他说,“那时父兄势力正盛,手脚皆缚,生死不由已。当时傅三不能,也不敢留你在身边,这才是最主要原因。宛央,你是沈家留下最后血脉,侗文能死,而你不能。”
他被困后,最庆幸就是沈奚留在上海,却没料到她会孤身北上,涉险寻他。
袁世凯登基,父兄是最得意时,他无时不刻不在担心大哥痛下杀手后,沈奚会如何?做事惯有杀伐决断傅侗文,在她去留问题上摇摆不定,时舍不得,怕她走就是此生难见,再无可能,也怕她于乱世中颠沛流离,保不住身家性命;时又想狠心割舍,乱世也比傅家安全,倘若他死,她必是死路条。
割舍二字,说来容易,容易是挥刀“割”,心头“舍”才是难关。
“你会平安生,嫁给个普通但富有人结婚生子,沈家财富,都会还给你,”傅侗文低声道,“宛央,对你说曾以父子礼,为人守孝三年,就是为你父亲。沈家不该亡,也不会让沈家亡。从为你父亲守孝开始,就姓沈,日后子孙也都会姓沈,延广州沈家血脉,上广州沈家族谱。”
“三年后,守孝期满,才去解你姓名身份,是沈家哪房,生母是谁?沈宛央,宛在水中央……”
讲到这里,广州沈家旧案已结束。
余下就是沈宛央和傅侗文事情。
三年守孝期满,他拿到沈家几张黑白相片,其中张背面写着:宛央,宛在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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