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边放个陶制斗罐,周围摆放几条长板凳。连桌子带板凳没个囫囵个儿,扔在大马路上也没人捡,不过谁也不在乎这个,又不是吃饭听戏,还得坐舒服,落个凑合用就成。刘横顺大马金刀往斗罐前边坐,不慌不忙把拉子拿出来,先让众人看个够。拉子是放虫铜器,天津卫独有,常见分为黄铜、白铜两种,白铜价格更高,三寸来长、寸来宽,当中长条、两头椭圆,盖子上有透气孔,讲究还錾上字或图案,正面镶块小玻璃,看里头虫目然。等在场人看完、看够,连嘬牙花子带咂嘴,你言语把他虫儿捧上天,刘横顺才把蟋蟀从拉子里放出来过戥子,戥子就是秤,重量相近两只虫才可以放在起斗。老话说“七厘为王,八厘为宝,九厘以上没处找”,这说太绝对,其实寸以上蟋蟀也不是没有,只不过百年不见得出只,偶尔有不懂行,逮只三尾巴枪子油葫芦当成蟋蟀,个顶个够寸二,拿到斗场贻笑大方,与其用来斗虫儿,真不如拿回家下油锅炸吃,还能凑顿酒。
过完戥子,将虫儿放入斗罐,开战之前两边人先下注,围观可以加磅添码,看谁虫好跟谁押,凭眼力也赌运气,赢可以吃份钱。接下来双方各执根芡草,拨弄蟋蟀须子,激发两只虫斗气,这里头手法大有讲究,却也因人而异,什时候逗得两边虫“开牙”,便撤去斗罐当中隔板,让它们较高下拧个翻白儿。旁边下注人们抻脖子瞪眼,连比画带跺脚跟着使劲,恨不得自己蹦进去咬,嘴里也不闲着,叫好、起哄、咒骂,时间喧声四起,再没有这热闹。
钻天豹被捉拿归案以来,城里城外安定许多,大小毛贼全老实,没有上天入地本领,谁还敢在刘爷眼皮子底下犯案?单说这天,赶上刘横顺不当班,溜溜达达来到斗虫土地庙,但见许多人围在处,里三层外三层,挤个风不透、雨不漏,围观之人虽多,却不同于往日,个说话都没有,大帮人吞哑药般鸦雀无声。刘横顺心中纳闷儿,分开人群挤进去,看场中相对坐两个人,正目不转睛盯着眼前斗罐。左手这个老爷子他认识,余金山余四爷,九河下梢斗虫老前辈,轻易不跟别人斗,整天在旁边看,很少见他下场。倒不是德高望重,俗话说“人老*,马老滑,兔子老鹰难拿”,这位是玩儿油,没有九成把握不下场,看准能赢才出手,出手必定稳操胜券,不过玩得也不大,这帮人没几个有钱,挣上仨瓜俩枣够家老小吃饭就成。成天什也不干,凭斗虫赚钱养家糊口,谁见都得高看眼。余四爷此时改往日镇定自若,脑门子上见汗,老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浑身跟着使劲,这情形倒是难得见。右手这位是个生脸,之前从没见过,不知道从哪儿来,看打扮是个外地老客,四十来岁年纪,小个儿不高,挺热天穿件长衫、扣子系到脖颈子,头上顶青缎子瓜皮小帽、上嵌枚紫金扣,左手边放个天青色鸟笼子,里边却没装鸟,右手边有把白砂茶壶,用年限可不浅,挂锃光瓦亮包浆。
刘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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