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惆惘,忽听身后个清脆声音笑道:“这大人,还哭鼻子,羞也不羞?”
拓拔野凛,转头望去,但见个冰雕雪琢似清秀孩童骑在条雪白紫目螣蛇上,笑嘻嘻地朝他刮脸吐舌,又转身朝洞外急速游去。
他微微愕,这鲲鱼腹中何来孩子?忽觉他双眼大而清澈,象极某人,而那条紫目白蛇更与晨潇豢养小螣蛇极为相似,心中大震,飞身疾追,叫道:“别走!你叫什名字?”
那孩童回头扮个鬼脸,格格笑道:“就不告诉你。”螣蛇游速极快,那孩子又对周遭环境如指掌,忽左忽右,专挑狭小甬洞钻去,饶是拓拔野快如闪电,时竟也抓他不住。
孩童拍手大笑,乐不可支,倒象是故意与他捉迷藏般。
涡流滚滚,跌宕回旋,腥臭浊气扑鼻欲呕。
拓拔野顺着鲲鱼食道急冲而下,也不知过多久,瞥见左前方有个极为眼熟腔洞,心中动,拔身飞旋冲入。抬头望去,果见上方肉壁上刻着行龙飞凤舞大字:“洞房禁地,青帝及臭鱼烂虾不得入内”,正是当年自己戏谑之笔。心中酸,热泪竟险些涌出眼眶。
往里走去,每隔数丈,肉壁上便刻行大字,有是他所刻,有则是龙女笔迹,皆是当年受困鲲腹,聊以消遣游戏笔墨。或揶揄素帝,或记录趣事,或彼此出上几道谜题……此刻观之,彼时彼景鲜明如昨,龙女音容笑貌更是历历在目。时而莞尔失笑,时而酸楚如割,悲喜交掺,难言其味。
穿过这迷宫似蜿蜒腔洞,前方陡转高阔,他轻车熟路,左折右拐,到个隐秘洞室中,空气大转清新。
洞室正中是个鲸鱼骨架所制大床,床上整整齐齐地叠着兽毛、鱼皮缝制成衾被。四周摆放着各式冰桌、冰橱,样式虽然简陋,却应俱全。正是当年他与龙女“洞房”。
拓拔野念力四扫,察探到前方四个甬道虽然迂回分岔,却都回拢到右侧十余丈外洞室之中。当下假意大喝猛追,待他尖叫着游入最左侧甬洞,立时折身返转,抄近路到那洞窟中。
过不片刻,果听“咝咝”轻响,紫目螣蛇迎面游来,
拓拔野怔怔地站着,胸膺如堵,恍如隔世。鲸油灯早已灭,冰盆内鳕鱼肉冻如晶石,石壁上百余道刻痕犹在,洞角那十二个鲸鱼骨末制成沙漏依旧在无声地流逝。
冰镜前骨梳上,萦绕着几丝火红秀发,他轻轻地抚摩着,指尖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六年来,从未有如此刻这般接近她,也从未有如此刻这般想念她,想要低声呼唤她名字,心中却象被发丝紧紧缠绞,痛楚得几欲窒息。
故地重游,切与从前离开时浑无变化,奈何朱颜不再,四壁徒立,纵有琳琅满目,亦不过空空如也!
热泪滴滴地落在冰案上,如水波般洇化荡漾。恍惚中,他仿佛又瞧见那张颠倒众生妖娆笑靥,瞧见那双温柔如水热烈如火、让他生让他死、让他足以忘却世间切眼波。
春秋荏苒,生死茫茫。她既不在此处,此时又当在何地?究竟还要经历几番磨难,才能得知伊人消息?心乱如麻,半年来热切希望又忽然变得微渺起来,方才屠鲲救世雄心壮志也象是被当头浇盆凉水,冷却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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