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每天家里都有民工来打点行李准备搬家。和田舅舅也每天大老远地赶来,将变卖东西分别打包。和女佣阿君两个忙里忙外地整理衣物,将些破烂堆到院子里烧掉。可母亲呢,既不帮助整理东西,也不发号指令,每天关在屋子里,慢慢悠悠,不知在倒腾些什。
“您怎啦?不想去伊豆吗?”
实在憋不住,稍显严厉地问。
“不。”
她只是脸茫然地回答。
“决定什?”
“全部买下。”
“可是,”有些吃惊,“房子怎样,还没有看就……”
母亲胳膊肘儿支着桌面,手轻轻按着额头,稍稍叹口气。
“和田舅舅说,是座好住宅,就这闭着眼搬过去,也会感到舒心。”
蛇有某些相似之处。而且,胸中盘踞着条毒蛇,这条丑陋蛇,总有天要把那条万分悲悯而无比美丽母蛇口吞掉,不是吗?为什,为什会有这样感觉呢?
把手搭在母亲柔软而温润肩膀上,心中泛起种莫名其妙惆怅。
们舍弃东京西片町宅第,搬来伊豆这座稍带中国风格山庄,是在日本无条件投降那年十二月初。父亲死后,们家中经济全都指望母亲弟弟,同时也是母亲唯亲人——和田舅舅手包揽下来。战争结束,时局变化,和田舅舅实在支撑不下去,看样子曾经同母亲商量过,他规劝母亲,不如将旧家卖掉,将女佣全部辞退,母女二人到乡下买套漂亮小住宅,享享清福为好。母亲对于金钱事,比起孩子更是窍不通,经舅舅这说,就把这些事都托付给他。
十月末,舅舅发来快信,说骏豆铁道沿线河田子爵别墅正在出售,这座宅第位于高台之上,视野开阔,有百多坪农田,周围又是观赏梅花好地方。那里冬暖夏凉,住下去定会使你们满意。因为必须同卖主当面商谈,明天请务必来银座办事处趟。——信内容就是这些。
“妈妈您去吗?”
花十天光景,整理完。晚上,同阿君两人在院子里焚烧碎纸和草秆儿。母亲走出屋子,站在廊缘上,默默望着们点燃火堆。灰暗而寒冷西风刮来,黑烟低低地在地面爬行。蓦然抬头望望母亲,发现母亲面色惨白,这是从未有过,不由惊讶地喊道:
“妈妈,您脸色很不妙啊!”
“没什。”母亲淡然地笑,说罢又悄悄走回屋子。
当晚,被褥已经打点完毕,阿君睡在二楼西式房间沙发上,和母亲从邻居家借套被褥,娘儿俩起睡在母亲卧房里。
母亲又突然想起什似叫声,嗓音显得有
说罢她扬起脸微微笑起来。那张脸孔略显憔悴,但很美丽。
“说得也是。”
母亲对和田舅舅无比信赖使很佩服,于是表示赞同。
“那,和子也闭着眼。”
娘儿俩齐声笑,笑完之后,又觉得好不凄凉。
“本来都交付给他呀。”
母亲忍不住凄凉地笑着说。
第二天,母亲在先前那位司机松山大师陪伴下过午就出发,晚上八时,松山大师又把她送回家来。
“决定啦。”
她走进房间,双手扶住书桌瘫坐下来,只说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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