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二楼,看见直治躺在沙发上阅读新出版杂志。
“母亲叫你呢。”
“哎呀,又是场愁苦。你们真能耐着性子守在那儿。不是神经麻木,就是太薄情。很痛苦,心地过热,肉体软弱,实在没有力气待在母亲身边。”直治说着,穿起上衣,和同下楼去。
俩并肩坐在母亲床头,母亲迅速从被窝里抽出手来,默默指指直治,又指指,然后把脸转向舅舅,将两只手掌合在起。
舅舅深深地点点头。
忽然想到,母亲此时不是很幸福吗?所谓幸福感,不是已经沉在悲哀之河水底,闪耀着金沙般光芒吗?如果那种穿越悲悯界限、不可思议幽幽然微明心情,就是所谓幸福感话,那,陛下、母亲,还有,眼下确实是幸福。静谧秋天上午。阳光轻柔秋庭院。不再编织毛衣,眺望着齐胸闪光海面。
“妈妈,过去实在是个不懂世故人啊!”
接着,还有话要说,但又不愿意被躲在屋角准备做静脉注射护士听见,随后又做罢。
“你说过去……”母亲淡然地笑着问,“那现在懂吗?”
不知为何,脸红。
也不会教织毛衣,想到这点就流泪,眼睛再也看不清针眼儿。
母亲这样躺着时候,点儿也不觉得痛苦。说到吃饭,从今天早晨起就粒米未进,用纱布蘸些茶水,不时给母亲湿湿嘴唇。不过,他意识倒很清楚,心境平和,不时跟唠上几句。
“报纸上刊登陛下照片,再让看看。”
把报纸印有照片地方伸到母亲眼前。
“陛下老。”
“啊,明白,明白。”
母亲似乎放心,轻轻闭上眼,悄悄把手缩进被窝。
“你还是不懂世故啊。”母亲转过脸面向正前方,小声地自言自语。“不懂,真正懂得人哪里有啊?不论经过多长时间,大家依然是个孩子,什也弄不明白。”
但是,必须活下去。或许还是个孩子,可不能味撒娇。今后,要和世界作斗争。啊,像母亲那样与人无争、无怨无恨,度过美丽而悲哀生人,恐怕是最后位,今后再也不会在世界上存在。即将死去人是美丽。感到活着,继续活下去,这是非常丑陋、充满血腥而龌龊事。想象着条怀孕钻洞蛇盘踞在榻榻米上姿影。然而,还是不死心。卑劣也好,要活着,要同世界争斗,以便实现愿望。母亲眼看就要死,浪漫主义和感伤次第消失,感到自己变成个不可疏忽大意、心地险恶动物。
当天过午,依偎在母亲身旁,给她润泽口唇,辆汽车停到门前。原来,和田舅舅和舅母驱车从东京赶来。舅舅来到病室,默默坐到母亲枕畔,母亲用手帕盖住自己下半个脸,盯着舅舅哭起来。然而,只有悲戚表情,再也哭不出眼泪,就像只木偶。
“直治在哪儿?”
过会儿,母亲望着问道。
“不,这张照片没照好,上次照片显得特别年轻,也很活跃。陛下似乎反而喜欢这样时代。”
“为什?”
“因为,陛下这次也获得解放。”
母亲惨然笑,过阵又说道:
“想哭也流不出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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