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深夜时分,法丽芭躺在床上告诉她丈夫,说她听到喊叫声,赶忙跑过去,发现拉希德老婆缩在角,抱着自己膝盖,脚下是滩鲜血。
“那个可怜女孩颤抖得很厉害,哈基姆,人们都能听到她牙齿相互撞击声音。”
法丽芭说,当玛丽雅姆看到她时候,她以苦苦哀求语气,尖着声音不断地问:这是正常,对吧?对吧?这是正常吧?
再次和拉希德坐公共汽车。再次雪花飞舞。这次雪下得很大。它在人行道上,在屋顶上累积起来,在枝叶蔓生树木上叠成堆堆。玛丽雅姆看到商人把雪从商店门前铲开。群男孩追逐着只黑色狗。他们使劲地朝这辆公共汽车挥舞手臂。玛丽雅姆侧眼去看拉希德。他双眼紧闭。他没有在哼曲子。玛丽雅姆把头靠在椅背上,
门板风那样冲进她心房。泪水涌上她眼眸。
玛丽雅姆想起她那段六百五十公里客车之旅,和拉希德在起,自西方赫拉特,临近和伊朗交界国境线地方,来到东边喀布尔。他们沿途经过些小城镇和大城市,座又座小村落彼此相连,此起彼伏地出现。而如今,她在这里,越过那些岩石和贫瘠山脉,拥有属于她自己家,属于她自己丈夫,向着个宝贵终点站出发:成为母亲。想到这个婴儿,她婴儿,他们婴儿,她快乐得无法形容。知道自己对它爱已经使她有生以来拥有过任何东西相形失色,知道她再也不需要玩那卵石游戏,她光荣得容光焕发。
楼下,有人在调试风琴。接着又传来调试皮鼓拍打声。有人清清喉咙。接着是口哨声、掌声、欢呼声和歌声。
玛丽雅姆轻轻抚摸着柔软腹部。最多像个指甲那大,医生说。
“要当妈妈。”她说。接着她自顾自地笑起来,次又次地说着这句话,快乐地品味着这几个字。
每当玛丽雅姆想到这个孩子,她心就会膨胀起来。它膨胀,再膨胀,直到她生命中所有失落,所有悲哀,所有孤独,所有自责统统都消失无踪。这就是真主让她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里原因。现在她知道这个原因。她记得法苏拉赫毛拉曾经教给她句《古兰经》诗句:真主既在东边,也在西边,无论转向何方,你们都能领略到真主旨意……她铺好祷告用毛毯,做起晚祷。完之后,她双手在面前合十,恳求真主别让这好运从她身边溜走。
去洗土耳其浴是拉希德出主意。玛丽雅姆从未去过公共浴室,但他说没有什比从浴室中走出来、吸入第口冷空气、感受着热气从皮肤升起更爽事情。
玛丽雅姆在女性浴室里面,几个身形在她身边蒸汽中走来走去,她不是瞥见个屁股,就是看到个肩膀轮廓。女孩子尖叫声,老太婆哼哼声,还有洗澡水流动声音在墙壁之间回荡着;这些女人就在这片声音之中擦着后背,用香皂洗着头发。玛丽雅姆独自坐在偏僻角落,用块浮石擦洗自己脚跟,道水帘将她和过往身形隔开。
然后她看到鲜血,开始尖叫起来。
这时她听到脚步踩踏在潮湿卵石上啪啪声。几张脸庞探过水帘来看她。几个人啧啧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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