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戴红袖章男人破口骂道,他挥手给李兰两个耳光,让李兰头左右甩两下,然后他说:“滚吧……”
李兰嘴角
“为什?”
“他是地主。”
李兰说到宋凡平是地主时,李光头和宋钢哆嗦下,前面老地主吓得不敢抹眼泪,她却是响亮地说出来。游行队伍里g,m群众站住脚,他们惊诧这个瘦小女人竟然敢这样说话,那个戴红袖章男人对李兰说:
“你丈夫是地主,你就是地主婆?”
李兰坚定地点点头:“是。”
宋凡平死后第四天,个上年纪农民拉着辆破旧板车,来到李兰家门口。他穿着满是补丁裤子和汗衫站在门外,不说句话,老泪纵横地看着屋里棺材。他就是宋凡平父亲,宋钢爷爷,这个解放前拥有过几百亩田地,解放后田地全部分给村里农民,只剩下个地主身份老地主来。这个现在比最穷贫下中农还要穷老地主,来接他地主儿子回家。
在前天晚上,李兰已经给宋钢整理行李,李光头和宋钢坐在床上默默地看着她整理,看着她从印有“上海”灰色旅行袋里拿出自己衣物,拿出染上宋凡平血迹那包泥土,还拿出袋大白兔奶糖。她又把宋钢衣物放进旅行袋,还把整整袋奶糖全塞进旅行袋,当她扭头看到李光头充满期待眼神时,又把奶糖拿出来,从里面抓出把递给李光头,也给宋钢两颗奶糖,其余又都塞进旅行袋。李光头和宋钢吃着奶糖时候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直到第二天宋钢地主爷爷出现在门口时,他们仍然不知道兄弟两人就要分手。
这天上午,他们手臂戴上黑纱,腰间系上白布条,宋凡平薄板棺材放在那辆破旧板车上,板车上还放着宋钢旅行袋,老地主低垂着白发苍苍头,拉着板车走在前面,李兰拉着李光头和宋钢走在后面。
在李光头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李兰表情如此骄傲。李光头生父给她是恨和耻辱,宋凡平给她是爱和尊严。李兰昂首走着,像电影里红色娘子军。那个老地主弯腰拉着板车,像是正在被批斗似,他拉着板车向前走去时,不断抬手抹着脸上眼泪。他们和两支游行队伍迎面相遇,g,m群众口号停止呼喊,g,m群众手里小红旗也倒着拿,g,m群众议论纷纷地看着这四个人和辆板车具棺材。个戴红袖章人走上来问李兰:
“谁在棺材里?”
那个男人回头对游行g,m群众说:“看到吗?如此嚣张……”
他说完转回身来,挥手给李兰巴掌,李兰头甩下,她嘴角流出鲜血,可她骄傲地笑,继续昂首看着他。那个戴红袖章人又给她巴掌,她头又甩下,她仍然骄傲地笑着,仍然昂首看着他,她说:
“打够吗?”
李兰话让他怔下,他看看李兰,又看看游行人群,满脸奇怪表情。李兰对他说:
“你要是打够,就要走。”
李兰平静和骄傲地说:“丈夫。”
“你丈夫是谁?”
“宋凡平,刘镇中学老师。”
“他怎死?”
“被人活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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