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三季极短,更迭分明,惟冬季冗长,漫无天日。雪下起来就收不住,山巅雪盖渐次向苍蓝山腰蔓伸,远望像是山脉上匆匆开白色花。这个冬天来得急而严苛,可见开春融雪也会尤其迟些。“今年虹海候鸟,怕要四五月才会经过关上。”张承谦说。候鸟每年春秋来往,总要经过黄泉关。
那时从虹州往黄泉关路上,张承谦曾指虹海给海市看。汉人唤它虹海,不过是取它就在虹州西北四百五百里地,边民又不管淡水咸水湖泊概叫做“海”,因此给它个极简便名字。尼华罗商人管这个湖叫做措鄂穆博,“措鄂”即是湖海,“穆博”则是青碧之意。鹘库人叫它库库诺儿,“青色之海”。
戈壁原野上,看山跑死马事不是没有,那虹海看着不过三五里路似,真要到得近前,怕是要撒马跑上小半天,海市也就没有去。只是远远烟尘里,看见黯灰汪水色,也不知冻上没有。自七岁后,便再没有见过海。北方水,再怎样壮阔浩淼,也总有边际,而海没有。越过毗罗山后,再往北三千七百里,冻土平原深处,有座比虹海更大湖泊,唤作勃喀儿海,是候鸟夏季麇集之地,曾有汉人被鹄库人掠去,带到勃喀儿海。那人逃回来时候,满手指头全冻掉,都只剩下节两节,像是拆散人偶手。
毗罗山脉到黄泉关,陡然错开两截,为东毗罗山脉与西毗罗山脉。西毗罗山脉位置稍北,其南麓上有道不冻泉,毗罗河便从此发源,流向南方褚国,最终汇入清源江。于是,两座高耸入云雪峰交叠之间,便冲刷出道“之”字形狭窄河谷,而从不冻泉源处向北,有条艰险山峪直通山口外红药原。这便是近二千里毗罗山脉上,唯可交通南北之道路。虽说是河谷与山峪,仍是比平地高处三百丈,若有走熟向导,日夜便可翻越。毗罗河到稍南东毗罗山脉河谷,即改道潜入地下,到山脚处又涌出地面,只在地面留下段千万年前冲刷出来四十里长干涸河道。褚国黄泉关即座落于这段干涸河道上,扼住这要道,成为褚国西北难攻不落道关口。过毗罗山脉之后,往帝都方向三千五百里全是平原,除柱天山脉以外全无天险屏障,黄泉关旦失守,西北虹州、中路各郡便要门户大开,情势危急,黄泉关之重,可想而知。
海市站在山下大营前,仰头望去。沿河谷曲折向上,夜色里燃着数十点明珠般火光。据张承谦说,每三时辰均有二百名兵士在关口轮值待命,另有望哨若干,分布于北面通路上。
“鹄库人若是遇上水草丰足年景,拿鞭子赶他们也不肯朝南边挪步。可是,若是哪年旱、冻、牲畜遭瘟,他们啊……就像蝗虫样来。”张承谦摇摇头。
数名衣衫褴褛孩子欢笑厮打着奔过海市身边,绕着大营口哨兵大腿拉扯抓扰,把那哨兵夹在当中,推搡得几乎站立不稳。哨兵满脸是笑,呵斥着脏兮兮孩子们,每个人轻轻给上脚。海市听得那些孩子说口陌生蛮夷语言,甚是惊奇:“军营里大半夜哪来小蛮子?”
张承谦只是摇头。“那些黑毛黑眼都是迦满人,说是今年雪灾,饥寒交迫,拼死逃过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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