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是听见海市,回转头来,带着抹寻衅笑,再度勾勾手指。高鼻、深目、浓眉,与濯缨如出辙面孔身段,惟独对眼睛荧荧地蓝着。蓝眸青年把将战盔摘去,散下头光丽金发,以蕃语高声下命令,鹄库人齐声答应,忽然全体扬鞭打马,急速向山下移动。先冲出峪口数队在雪原上左右列阵,扼住峪口以为掩护,其余则毫无旁顾地直奔向北,全员脱离山峪后,原先呈两翼形掩护数队即刻变阵,汇入本队,数千人马扬起雪尘滚滚,极迅速地消失于北方天际。
“你看,那就是红药原。”符义勒住马,将鞭柄在空中画个圆,把山峪以北那片雪原框在里面。
红药原上冬季积雪,夏季荒芜,没开过朵红药,得名是由红药帝姬而来。红药本是宗室女,亦是举兵叛乱之僭王褚奉仪异母姊,早年和亲鹄库,到三十二岁上已辗转嫁过三名蕃王,颇有权势。十四年前褚奉仪兵败北逃,经过黄泉关进入鹄库境内,红药帝姬遣军来迎,当时尚未登基帝旭亦率军追击至
说道。
“什?”海市背好角弓,面应道。
“鹄库人起黑旗,王者阵亡黑旗……听说,他们都不下葬,尸首随地丢给鬣狗秃鹫吃,只有他们各部蕃王死在战场上,才把头送回去,和黄金打身体拼在起下葬……”小弓兵抑制不住地咧开嘴笑起来,惨白起皮嘴唇挣开道道血口子。
“方大人,您射死是个王,是个王啊!”
鹄库人似乎并不恋战,大张旗鼓来攻,退却时却也如潮水般迅疾。海市从悬楼飞奔而下,夺匹马,向北直追而去。夹在大队中追出二十余里,眼前道路已尽,惟有溯着溪流涉水而上,折过东毗罗山脚,攀上西毗罗山,经整整三十二里溪谷,才抵达毗罗河之源头不冻泉。自泉源再向北,才是条山峪小道。次日近午时,海市终于赶上领头追击符义部。鹄库人退得虽快,时却也甩不开符义部,只得由他们不紧不慢地衔着。
“方大人好眼力,鹄库人向来不用仪仗,那左菩敦王混在人群中,谁也不曾分辨出来。”符义慢吞吞说道。“这左菩敦王逞勇好斗,袭击水井屯那三千人也是他部下,原说让他们打前锋平整道路,大军随后即到。没想到他自己掉头杀来黄泉关,却将那蒙在鼓里三千人抛在水井屯作为佯攻,现下他死,这新左菩敦王是老王异母弟,听探子说原本就不很亲睦,现在便立即下令撤兵。”
鹄库阵中已不见原先苍青旌旗,每队起头处飘扬着,尽是缟黑全幅苎麻布。
“你看,那就是新左菩敦王。”符义指指鹄库队尾被重重拱卫着名青年。那青年人影为翻飞丧旗遮掩,看不仔细,醒目是颗人头,整把金发绞成绞悬于鞍后,随着那匹乌云踏雪步伐摇来荡去。
海市微微蹙起眉心,策马快走两步。此时鹄库人已行至山峪出口,已隐隐可见下面广袤极北雪原,刚拐过风口,浩大风挟着雪砂扫来,丧旗扑啦声直向天空扬起。那瞬间,那人恰恰面目微侧,露出个高挑清拔轮廓。海市仿佛被当胸塞进把雪,怵然惊心。那是她看十年模样,绝无可能错认。
“濯缨——!”她脱口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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