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旭搁下手上榕树盆栽,蹙眉看半晌。那枝叶已被掐得不成个模样,便随手拿起案上壶新煮茶,照准盆栽根须浇下去,面开声问道:“今儿是什年月啦?”
内侍恭谨答道:“回陛下,今儿是六月十五,早上陛下看今年新贡珠。”
“问你,今儿是哪年。”
“……天享,呃,十四年。”内侍心内暗暗想道,皇上似是真糊涂。
那床上垂下只手映出死青颜色。帝旭疾步趋前,霍地掀开床帷,登时退步。管事太监赶忙趋前半步蹭到身边,觑着他面色,却不敢贸然开口。
时室内死寂,只听得炭火毕剥轻响。
管事太监几乎以为帝旭不会再有什言语。
矮榻上那血污狼藉人,紧蹙眉,稍为转侧,却因药物效力不能醒来,只有唇边刀痕,犹自顽固地似笑非笑。身下纯素棉布茵褥,为血水重重浸透僵结,几成暗赭颜色。新血淌到这茵褥上,不能洇散,亦不及凝结,刺目道殷红痕迹汪在那里。
“鉴明……你,何苦来?”微细渐至于无声音,低回叹道。
管事太监偷眼望去,帝旭瞳仁中似有莹光绽露,流转欲出。那眼神,教人觫然回想起十年前,承稷门上,逆风挽弓少年旭王。然而那面色,却又静默端凝如同石像。
又过刻,帝旭转回头来,向身后侍立着干人等说道:“摆驾,回宫罢。”此刻他,已宛然是近年朝堂上神情,漠然地俯瞰着,无所视,亦似乎无所见。方才眼中那瞬璀璨神光,已尽化灰烬——甚或是从来就不曾燃烧过。
自那之后,便有传说,宫中有支黑衣羽林,专为皇上行秘密之事,执掌这支黑衣羽林者,是名宦官。近畿营与各大营内,亦有黑衣羽林势力。六翼将中顾大成因放纵部下劫掠,为游侠击杀。民间却流传说,杀顾大成,是那支黑衣羽林。
天享三年十月三十,鄢陵帝姬企图毒害帝旭,未遂脱逃。为羽林军追赶至外城角楼,身中两箭,高呼:“本汾阳郡王庶女,僭帝杀父母弟兄,生不能手刃僭帝,宁愿不得超生,永为厉鬼,世代纠缠!”自拔穿胸箭镞,从五丈高角楼仰而下,跌死在繁丽永乐大道上。当年随褚奉仪叛乱汾阳郡王聂敬汶,是先帝聂妃之弟,鄢陵帝姬与昶王母舅,其女与鄢陵帝姬乃是表姊妹,面貌相似亦不足奇。而驸马都尉张英年贪图富贵,竟助此女冒充帝姬,次日审结,即被当众车裂。民间又有流言,说那鄢陵帝姬却是真,为要扶助昶王篡位,亲身前往毒杀帝旭,却失风。为求保全昶王,不惜诡称是汾阳郡王庶女,坠楼而死。这流言,世人多当笑话看待,昶王浮浪短志,即便在民间亦是有名,谁却有那本事将这把烂泥糊上墙去呢。
天享四年四月十,六翼将中存活于世最后人苏鸣出使西域,还未出国境便遇到黄沙风,在居兹和都穆阑之间大漠中失去形迹。消息传来那天,六月十五,正是各地上贡新珠日子。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