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怔,却也笑起来,将右手覆在濯缨手背上。冰冷僵直手掌,触到濯缨温热手背,泛出铁腥气味来。濯缨式反手握住那手掌,左肘发力猛顶。那伊瓦内没料到他如此快手,合身不住前倾,濯缨身形低侧,以肩承住伊瓦内腰侧,低喝声挺身直立,已将偌大条汉子拦腰扛到肩上,又乘势向廊道尽头摔去。鹄库摔角本无定规招数可言,单凭双方敏捷与气力决胜负。濯缨在鹄库时虽然年幼,却常年与军中壮汉互搏,练就身机巧灵变,长成后更添过人膂力,已是摔角不世好手。伊瓦内之术却讲究潜心清修,戒争斗,此人既是其中翘楚,应是不擅技击。濯缨心思清透,稍加思索,遂有这以已之长搏人之短主意。
伊瓦内重重撞到墙上,声音铿锵,仿佛身着重甲,复跌落下来,撞着身边侍立宫人——宫人
偏向上疾送,剑尖直抵刺客咽喉,眼看便要穿颅而出,然而——长剑铮然鸣动,竟是金石相击之声!
剑尖已然微微陷入那胡人咽喉肌肤,却被就此阻住不能再入分毫,濯缨心头凛,翻腕变招向颔下最柔软处刺去,这回,剑尖像是刺到什极为坚硬东西,竟然侧滑出去,“伊瓦内!”濯缨脱口而出。伊瓦内是鹄库清修教中密技,意即“血中金”,原是炼金术之支,专门研究自牲畜血中提炼黄金之法,数百年均未成功,却只能自血中炼出精铁来,于是渐渐衰败。后来不知如何,伊瓦内渐渐演化为门以身化铁武艺,修习者亦称为伊瓦内,传说容貌无异常人,却可令肌肤如铁。濯缨年幼时见过名修习二三十年清修僧,亦只能令双掌化铁,击掌有刀剑声。今日这个伊瓦内,不止咽喉,连颔下最柔软皮肤均已成铁,犹如周身被甲,兵刃难伤。
那伊瓦内听闻“伊瓦内”三字,露出骇异神色,定睛看濯缨容貌,亦失声道:“夺洛尔萨!”
“是夺罕。”濯缨轻声哂,挺剑向胡人碧眼中刺去。胡人偏头闪避,剑锋在脸颊上撞出成串火花,他却不以为意似地抬手抹抹脸,无关痛痒模样。这抬手,濯缨瞥见他右手中指上枚粗大铁指环深嵌入肉,不由得脸色肃,无暇回顾身后战况,只得扬声喊道:“义父!”
背后却没有回应。
无风廊道内,渐渐起气流之声。起先略为疏薄,像是片两片枯叶乘风悠然飘落,触地微响,继而宛如肃杀金风呼啸穿林,万千木叶萧萧而下。濯缨听得那声音自缓而急,忽然清风贯耳,衣角袍袖竟都真被掀动起来,面前伊瓦内金发亦随风飘拂,碧蓝眼眸含着隐约笑影。濯缨双眉紧,心知方诸与帝旭遇上强敌,眼下只有奋力缠住这名伊瓦内,令他们不能联手,既然此人伊瓦内已修至大成境界,刀剑倒碍事。心念定,纯乌瞳子中便燃起凌厉金芒,将手中长剑向后抛,道:“陛下。”
身后有轻巧提纵之声,是帝旭接剑入手,真气激荡之下,长剑龙吟不已。
濯缨棱角分明美丽唇边,扬起轻慢笑。平平伸出右手,手背向上,不攻亦不守,就那样伸着。
草原上男儿都知道这个手势意思,自孩童时起,到成人,到壮年,甚至鬓发斑白老人,也常常这样伸出手来。
来摔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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