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慌慌答应句,趿着鞋子啪塌啪塌地迎着声音跑过去。大雪天没别客人,全是跑文书急牒军吏,招呼起来总是特别费劲,进门就嚷嚷着温酒来,喂马去,替军爷把斗篷烤干,拿饭来老子吃赶路,总得叫小六折腾上半个时辰。
海市仰头看天,雪片茫茫洒洒,栖落唇上,渐渐融为点刺人冰寒。那混沌天,却是怎也看不清楚。
廊下破地板又是阵啪塌啪塌响动,海市侧目看去,小六竟又折回来,手里挥舞着封书简,老远嚷道:“方大人,你信。”递过来时,满脸竟然涨得通红。
海市窘迫地接过书简,边走边拆。书简极薄,封套上落下款,简单个“方”字。与他三个月未通音信,于海市是少有事。她微微咬啮下唇,显露出少年般负气神情,探进两个指头,将内里纸张抽出来。
小六兴致勃勃跟在她身后,忽然诧异停住。眼前那年轻将军骤然间背脊硬直,又像被刺到似地,猛然松开手指。素白封套内飘落烈艳红笺,在雪地里灼灼直欲烧人。她伶伶俐俐地抢前步蹲下身子,打算替他拾起来,却忽然被人按住手。那只手劲瘦纤细,掌心带
因追缉胡人夺罕,海市错过回黄泉关时日,只得在中原耽搁到来年开春。
回安乐京途中,她在赤山城外病倒。到驿馆时候,人已经伏在马背上,气昏睡不醒。请郎中来诊治,延至别室看茶开方,说是风寒内侵,女孩子家气血两虚,顺便开个补养方子。符义听不说二话,重金赏郎中。郎中回家当夜,bao毙,得来打赏银钱恰好操办丧事。
方子确是对症,却不见得高明。海市烧渐渐低,只是难退,符义留几个人在驿馆照料,待她痊愈后再追上大队。她倒对自己不管不顾,九月天气初凉,依然披着单衣四处走动,亦不知道避风,烧总也不退。回安乐京日子,也就天天地延宕下去。
到十月,新添咳嗽毛病,发烧时好时坏。她并不焦急,仿佛迟点回京也好似,将照顾她兵士个个遣回去。
十月,鹅毛雪铺天盖地而来,海市每日依然在驿馆后院习射。
眼中恍如无箭,手中恍如无弓,心静似水。新箭,将旧箭从翎羽破到镞头,劈为两半。反反复复,只有个靶心,残箭渐渐攒成束,初看神乎其技,久便十分无聊。
在驿馆帮佣十五岁女孩有时端着盆子经过廊下,会伫足看她挽弓射箭,饱满脸颊冻得透红,眼里含着些晶莹意思,海市只有暗自苦笑。
那女孩出生时候,仪王之乱当已平定。赤山郡光复较早,加之天然富庶物产丰足,人民亦不会像海市父辈那般,土地枯碱耕种无获,只得沦为珠民,在风涛鲸鲛中讨份生活。这女孩虽然出身微寒,帮佣过活,却赶上十几年平静日子,得以派纯真地成长。大约她不会知道,那点鲜艳青春颜色,乱世中亦会成她祸端。
或者就这样以武立命,做辈子男人也好。再捱上二十年,待到容色衰老,便连这点被少女注目烦恼也不会有。念至于此,自己也觉心灰,淡淡摇头哂。
前边驿路上人声马声,老军曹扯起破锣嗓门喊那帮佣女孩,“小六!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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