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到小公子不逃为止。”硝子答道。
小公子?宫妆女子唇边苦笑更深。她哪里还有小公子模样?堆云双环髻,左右各押朵盛放葛巾牡丹;修眉联娟,额心垂着攒七宝夜明鲛泪珠;唇染胭脂,身披牙白锦织孔雀纹翟衣,领襟内隐约露出点红痕。
她微微叹息。“你回去告诉那个人,但凡他日要亲手捕猎救命恩人,便日要逃。即便刀逼着到海边,入水,你们也就无能为力。”
“小公子您也知道,这两年为着黄金事,周边诸国多有不满。除迦满与鹄库正在交战,无暇顾及之外,其余都已多半暗地里有动作。”硝子低声道。从硝子那些言语中,海市仿佛能听见那个人声音正冷冷重叠于后——嗓音醇净平缓,唇边旧刀痕定正微微扬起,成为抹笑意。“南方各国皆视鲛人为航
女官门外禀报,今夜皇上独宿金城宫,各宫嫔妃晚妆可卸。
门扉开启线,海市摇头,前来为她梳洗宫女只得原样捧着玛瑙盆退下。
宫室轩敞空寂,螺钿珠玉在灯下隐约闪烁。
海市端然正坐于榻上,指尖缠绕松石链子下悬着掐丝瑵琺瑯薰球。她抬高手,让薰球垂在眼前,另伸出只手指轻轻弹,镂空薰球便如同个小小浑天仪飞快旋转起来,三层圆轴内香杯却始终不曾倾倒。焚是龙涎香,尤带蜃气楼台之余烈,球内飘出浅翠篆烟依然在空中凝结不散。她拔下发间金簪,伸入烟缕中,缓缓将翠烟破为两道,然后是四道、八道,最终支离破碎,经她吹,恍如满捧空幻羽毛四散无踪。
晚来风吹得窗扉作响,海市无声叹息,终于丢开薰球,起身向窗前走去,在窗纸上投下盛妆环佩剪影。
“鲛人乃是仙人之属,可遇不可求,怎能拘禁于宫闱之中?”
海市垂于身侧手,无声地握紧。完好右掌心里阵阵疼痛。
帝旭微笑不语,瞥身侧侍立男子眼。
方诸颔首,旋即将目光投向波南那揭,神情平和,言语中却挟着巨大威压。“将祥瑞迎入皇宫供奉,是吾国国运昌隆。大人莫非要质疑吾国国运?”
波南那揭言语吃亏,面色通红,可恼是金价交涉亦未有结果,只得双手怫然交握,答道:“哪里。小臣届时定来朝贺。”
她伸手挽起纱帘。
夜晚禁城黑影幢幢,广大静寂。想六百余年来,多少卷帘美人曾经投影此窗,而后消散于杳杳流年之中。
美人剪影在窗停停,眼睫翕动如蝶,而后终于打开窗扉。
檐下风马响动,倒悬黑衣人影并不闪避,反而坦荡荡与海市对视。
“你要守到什时候?”海市泛起轻浅苦笑。
方诸稍稍侧目,海市正从帝座另侧望着他。仿佛摇摇欲倾接天楼台被砍断最后道支柱,她眸子里,有什正在轰然崩坏。
帝旭含笑眼光在波南那揭身上绕圈,又兜回海市身上。
那半个月,帝旭都不曾临幸凤梧宫。
帝旭对新册淳容妃方氏爱宠有加,是朝中尽人皆知事实。凤梧宫原是太后居所,富丽堂皇堪与金城宫比肩,后被赐予鄢陵帝姬居住。帝姬事发后,凤梧宫空置十年,又被赐予这位别号斛珠夫人淳容妃。
角楼敲响凄清梆子,亥时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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